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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近日收到来自贵州省毕节市的《乌蒙诗刊》,读到了主编盛郁文先生的一组作答七律,先生不愧是该刊之主编,其作多用典故,构思精妙。诗题为《接安毅夫兄壬辰贺年卡后有答》。诗共三首,其一是说甚安郎壮志酬,三千水击
近日收到来自贵州省毕节市的《乌蒙诗刊》,读到了主编盛郁文先生的一组作答七律,先生不愧是该刊之主编,其作多用典故,构思精妙。诗题为《接安毅夫兄壬辰贺年卡后有答》。诗共三首,其一是

说甚安郎壮志酬,三千水击断东流?
春申有素伤屠狗,金筑无由作楚囚。
食蛤焉知嚼肉味,狴犴端在请缨谋。
中宵枉看刘琨剑,一落危途二十秋。

对于郁盛先生,我今天读其作才知其名,至于这诗中的安毅夫先生我更一无所知,然而读这组诗却使我似乎早识此君。这位先生早有“壮志”要“水击”“三千里”。这里融入了毛主席的诗句“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还融入了淝水之战时苻坚“投鞭断流”的豪言,可见是个热血青年。他的壮志实现了吗?可憾,诗人用了个沉重的“?”号。这首联其实是个倒装句,对句是壮志雄心,出句是壮志未酬,首句就用否定式,更显沉痛。颔联形象地描述了安君的际遇,空怀壮志,枉有满腹才华,人在春申(上海),过着清贫的生活。这里用了“贩缯屠狗”的典故。事援汉高祖刘邦的妹夫樊哙,未起事时“鼓刀屠狗”,下贱贫困。安先生后来到了金筑(贵阳别称)作了楚囚。楚囚者,典自《左传》之“楚奏”,其义一是被挚之楚人,二是伶人,三是怀念故乡。此处意丰,“无由”,身不由己,当是发配而来,苦念家乡,忧怀无已。颈联写其生活是“食蛤焉知嚼肉味”。典自《南史?王弦传》“不知许事,且食蛤蜊”。“焉知嚼肉味”,苦啊;然而更令人痛苦的是空怀赤诚报国无门。当时“狴犴端在”,狴犴者,传说中的神兽,形象虎,古代常绘于狱门,故作牢狱之代名。极左泛滥,恶人当权,志士报国请缨无门。请缨者,典自《汉书?终军传》“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这位安先生空有报国壮志,然而不能啊,心怀悲愤,“中宵枉看刘琨剑”!“刘琨剑”源于宋人胡仲参《枕上偶成》“匣中幸有刘琨剑,囊里犹余杜老钱”。安君年华白流二十年,而且是“身处危途”。从诗人自注得知安先生曾“被澄清政治问题”——这是中国特有的“国情”、那代知识分子特有的经历!

南冠卸去不辞殚,振铎扣钟领杏坛。
纵有弦歌怜子夜,能无苜蓿长栏干。
黄金台冷才何用,圭壁标丰心始安。
紫绶朱衣谁得似,淮南鸡犬自升天。

第二首诗写的是浩劫结束,安先生开始了新的人生,“南冠卸去不辞殚”。南冠,牢狱、囚徒也。骆宾王《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殚,竭尽全力也。“振铎扣(叩,敲)钟领杏坛”,杏坛,《庄子?渔父》云:“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盛先生注曰:“毅夫兄被澄清政治问题后任长贵州民族学院”,可谓人间正道是沧桑了。生活怎样呢?“纵有弦歌怜子夜,能无苜蓿长栏干”。“《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唐书?乐志》)”“苜蓿长栏干”,唐代薛令之为东宫侍读,作《自嘲》诗曰:“朝日上团圆,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栏干。”老九虽然翻了身摘了帽,然而待遇菲薄,清苦依旧。颈联引用了赵王筑黄金台招揽人才的故事,现在却是“台冷”啊,令人欣慰的是毕竟进入了重知识重人才的时代。“圭壁标丰”应是“圭璧”或“圭表”“圭臬”,即有了正确的人才理念,“标丰”?先生“心始安”,中国的春天真地到来了。是吗?是,又不是,太多的怪事出了,太多的腐败出了,“紫绶朱衣”,官员弹冠而庆,而且多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可怪而又不可怪者。
第三首诗是
劫余偏未化虫沙,学稼桑麻望总赊。
傲岸人撑成性骨,邵平园种暮春瓜。
绕畦渐觉三塍绿,报国何曾一念差。
使得锄头如铁戟,鲁阳日近不须嗟。

中国的春天、知识分子的春天真地到来了,安先生有幸“劫余偏未化虫沙”。沙虫,《史记?齐世家》“桓公卒……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谓人死,先生历经劫难而未死,实在是大幸啊!(可叹可哀的中国知识精英之大幸!)然而世事非人愿,先生“学稼桑麻”,从农了?喻也。愿望总赊。“赊”古义多多,其一是“稀少、欠缺”,这里当是此义,即不遂意,收成差。先生“傲骨成性”不可改也,执意为之。“邵平园种暮春瓜”,邵平种瓜,典自《史记?萧相国世家》:“召平者,故秦东陵侯,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这位先生种的是“暮春瓜”,不合时宜啊。尽管世事多坎,乱象纷呈,然而一片报国赤诚犹热,“报国何曾一念差”,这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德性。安先生如是,郁盛先生如是,无数知识精英亦如是。正因为如是,所以,“鲁阳日近”而不嗟。鲁阳日近,典自《淮南子?览冥训》:“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而挥之,日为之反三舍。”这里当是年暮岁晚,先生报国之志犹烈,精神不倦,洋溢的是壮志豪情。
通读郁盛先生的这组七律,感受到的是当今已逾古稀的知识精英的情怀,他们是共和国风风雨雨的承受者,是过来人,是值得同情而又尊敬的老一辈。
先生诚然是饱读诗书的学问大家,坟典烂熟于胸,写作时顺手拈来,因此他的诗作古色古香,秉承的是中华诗词的正宗传统。这三首诗每首都工于构思,对仗严谨,是可圈可点的美计佳作。关于诗词用典与否,固然历来就有不一之说,如《漫斋语录》就说过“诗用意要精深,下语要平淡”,王国维就反对用典,又,袁枚说“用典如水中着盐,但知盐味,不见盐质”,先生的诗中也有,但更多的是明用典,且多用僻典。先生是学问大家,又是致答于学院老诗友,当然更宜于用些典故。但是现在将其发表出来,面向的是一般读者,又不加一点注释,这似乎就当提出来斟酌了。

2012年3月14日于化谷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