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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信手翻书,指尖匆匆滑过书页,最终落在一幅图片上。无边的翠绿托出盈盈的花朵,淡紫红的色,是粉桃的脸微微蹙着眉,是天真烂漫的神态里含着似有若无轻烟般的愁,带露的纯净,又不能放手的怜惜,这是意识里可以呼吸的
信手翻书,指尖匆匆滑过书页,最终落在一幅图片上。无边的翠绿托出盈盈的花朵,淡紫红的色,是粉桃的脸微微蹙着眉,是天真烂漫的神态里含着似有若无轻烟般的愁,带露的纯净,又不能放手的怜惜,这是意识里可以呼吸的容颜,出其不意的惊艳。我认得这是木槿花,是小时候在村庄里经常见着的一种花,门前屋后,山坡上,菜园旁常有她们的身影,那时看见叶绿花好只觉得亲切,惊艳却是今日的事。
此刻的惊艳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图片着实拍摄得见神韵,而我又隔着时光和空间的距离来看,亲切上便多了份说不出的好,况且《诗经》里早已说过:“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车,颜如舜英……”盛赞一个女子的容颜犹如木槿,可见木槿是植物里的大美女。
然而,惊艳之后却是惊奇了。再凝视时,木槿花影影绰绰的花瓣顷刻幻成一张女子的脸,那双斜睨的眼睛,卑怯的眼神,穿透二十多年的浮尘,竟异常清晰地浮在眼前。不曾想以这样的机缘再见到她。
她叫琴,曾经与我生长在同一个村庄里,大约比我大三、五岁吧。我与她谈不上熟稔,但小村不大,村民们彼此还是相识的。琴在家里排行老二,上有个姐姐,下有个妹妹。因着那双天生斜睨的眼睛,许多人暗地里唤她“白眼”。旁人的岐视想她不会不知的,记忆中,她的眼神总是卑卑怯怯,笑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而大多时候她只是沉默着。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我们一起挖猪草、放牛、跳绳的时候,她是释放的,快乐的。或是在有明月的夏夜,她也会穿过几条胡同,坐到我家四合院中央用鹅卵石镶嵌的天井里,仰头看幽深夜空里的星星和月亮,听老人们讲聊斋讲西游记,这是我们孩提时代最享受的光阴。没上学前,有着充足的时光用来在村庄里瞎跑疯玩。有时我也会跑到她家后门口去玩。那儿有一块石板桥,跨过清清的溪水,一头连着她家,一头连着一个菜园子。菜园四周的篱笆就是木槿,根深叶茂的木槿密密匝匝地排列着,围护着菜园,不让鸡鸭进去啄食。夏秋之际,木槿花绽放,紫英琼萼,朝开暮落,日日不断,亦有着属于木槿自己的繁华和热闹。那时的感觉里,木槿像是我的小伙伴,朴实又亲切。猜想琴亦是喜欢木槿的吧。
时光晃呀晃,我在乡中心校念完了小学,升到离家10多公里路的镇中学上初中,后来又到外地去读中专,离开小村越来越远。琴初中毕业后回家,仍然守着她的家人和小村的日升日落。我们走在各自的生活轨道里,几乎再没有什么接触。有一回听母亲提起说,因为琴的家里没有男孩,琴的父母为琴的姐姐招了上门女婿,不久她姐姐就成了一个女孩的母亲。琴豆蔻年华待字闺中。原本,生活的列车可以开往繁花似锦的春天,然而世事无常却是不能回避的事实。后来听到了琴服毒自杀的消息。在一个夏夜,她用一瓶敌敌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第二天早晨她母亲去叫她时已太迟。那封留在床头的信,像个面容诡异的说书人,沉静地道出琴生命难题的真相:她怀上了她与她姐夫的孩子,明知不应该,但她还是爱上她的姐夫。琴的姐姐在琴下土后断然与琴的姐夫离了婚,幼女跟了琴的姐姐,那个男人也回到了他的故土。这是有关琴的最后的消息。
曾经轰动小村的这件事,距离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无法也不想作任何评论,也不愿像当时许多村庄里的人那样,将琴和她姐夫看作一对不可饶恕的狗男女,尽管他们曾经深深地伤害了琴的家人,让一家人蒙受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做人的耻辱,甚至践踏了村民们最朴素的道德观。生命里的某些事情,它要来临时谁也阻挡不了,琴很无辜,她的家人很无辜,我们亦无能为力,更无权指责。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之后,我时常会忆起在琴生前的某个春日。那天我和父母锄完小麦回家,路过她家的地,琴和父母还有姐夫正在地里劳作。我同她打招呼,她抬头,温婉地笑,颊上停着两朵红云,抑制不住的甜蜜从她那双斜睨的眼睛泄出,调皮地跳跃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那一刻,我觉得琴很美,就像盛开在她家后门口的木槿花。我记得当时她的姐夫就站在她旁边。想那时候的琴一定是正恋爱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