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您，温暖自己

因为历史和后天人心的冷漠，我那83岁高龄的姑妈，和我们全家失去联系已经好多年。
前几天的一次偶然，从旁的堂哥那得到了姑妈的地址。听说姑妈住进了养老院，一家人全傻愣住了。挨到周六，匆忙吃过午饭后，我去超市给姑妈买了些吃的，沿着地址开始寻访那家养老院。同在一座城市，从来不曾想象过还有一块找不到的地方，我一路问了N次方向和N多个警察。
走进那家养老院，我的目光还来不及逡巡，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直熏得我差点夺框而逃。下意识伸手阻挡了呼吸，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两分钟。渐渐冷静下来的我，开始打量起来。只见一间200多平方的房子，被横七竖八地栏成无数个巴掌大的格子间。纵横的格子间遮掩了所有光线，整个房子显得幽暗而安静，偶有几声咳嗽，像小时候家里的风箱，使劲拉过后而留下的阵阵破声响。我一间间走过，见那些白发苍苍，满脸沟渠的老人们，或坐或躺在属于自己的格子间里。目睹那狭小空间里的、一个个佝偻的身躯，我骤然想起被圈养的动物。泪，一下子潮湿了我的眼眶。
当养老院的阿姨把我带到姑妈的格子间时，姑妈正在午睡。我站在姑妈床前，久久注视着那一头白发，和一张瘦削的脸，还有那双深陷的眼窝。看着一位孤独无依的老人，就这样躺在这狭小而又臭气熏天、连门都没有的格子间里，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疼痛起来。是啊，她不是别人，她是我至亲的姑妈啊！
姑妈被我无法抑制的哭泣声惊醒，呆呆地看着满脸是泪的我喃喃地问：“这是谁呀？”“姑妈是我呀，我是您的侄女儿，是您最小的弟弟的女儿呀。我终于找到了您。”我泣不成声地回答着。姑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声音的分贝也明显高了起来。姑妈麻利地爬起，边穿衣服边欣喜万分地说：“亲人，亲人啊！你终于来了。”听着姑妈那口口声声发自肺腑的：“亲人，亲人啊！”我真恨没有地洞，真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来看姑妈呢？那种内疚不禁让我希冀时光能够倒流。
整个下午，姑妈没有一刻放开过我的手。那只紧握的、颤颤巍巍的、干枯而满是褶皱的手让我感觉到：老人是多么渴望亲情，多么盼望亲人的关心，多么希望得到亲人的哪怕是一星的温暖啊！真是无地自容，让一位80多岁的老人，以为自己被亲情所遗弃，从而陷入无边的惶恐与凄凉中，而悲苦无依地活着。我知道，那种伤害是无以复加的，是老人的心灵无法承受之重。
对不起，姑妈！让您受苦受委屈啦。此后，我会每个礼拜来看您的。我想帮您剪剪指甲、晒晒被子；我还想开车接您出去兜兜风、见见太阳；或是带您去洗洗澡、理理发、吃些您想吃的东西。即使不仅仅因为您是一位孤苦无依的老人，您更是血管里流淌着和我同样鲜血的至亲啊。如果爸爸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们好好照顾您。
看到这里，也许谁都不会想到，姑妈的儿子我的表哥，还是我市一家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呢。上一辈的历史，我不是很清楚，隐约听说因了利益而起的纷争。而这一代，因了表哥（还是尊称一声表哥吧）的赫赫有名，我们也没有随便找上门。表哥会把姑妈送进那样一家养老院，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表哥，我真想问一句：你那四五百平方的豪宅，怎么就容不下自己的母亲呢？怎么就不能成为自己母亲的安身之所呢？虽然姑妈没有处理好和表嫂的关系，但她毕竟是一位80多岁高龄的老人了。人老了，有时跟孩子是一样的，糊里糊涂犯了错而不自知，那时需要的是我们耐心的教导和包容。我也懂得，老人又有别于孩子，因为几十年的认知而养成的固执，从而增加了劝导的难度。但只要我们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带着一颗爱心，而耐心又悉心地去付出，我想，老人一定会感知的。再说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他们回国后看到这种情况，他们会作何感想？你叫他们以后该怎样对你和表嫂？
心痛万分，几度停笔拭泪地写下了这段文字。我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了？我不知道人心是怎么了？我只知道，此后，我会用我微薄又有限的一点力量，走近那位悲苦又无助的老人。我想，哪怕我只有一丝一毫的暖，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也要用那丝暖包裹您的心，来温暖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