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爱看点戏的姨婆们

关着门躲在房里写材料。有时候上班并不是很忙，有时间把这些文字上的东西在单位里完成。但是，我发现自己写东西需要一个封闭的状态，在人声嘈杂的地方，思绪常常被打断。正写着，听见母亲上楼的脚步声。她轻轻推开门只探进了半个头，问我在干什么？然后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坐在我的旁边看我打字。见她不像就要走的样子，我知道她是看了昨晚的演出，要和我说说话。
还是你们的演出好看，阿芳她们都这样说。不出我所料，母亲开口便是这一句。我一边打字一边嗯着有些心不在焉。我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她此刻的心情是极好的，是因为她有这么一个不同于其他人家的女儿的缘故。这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是一种满足。母亲依然絮絮叨叨，好像还沉浸在昨晚的那场文艺晚会的气氛里。她如数家珍似的说着，这个节目好看，那个节目也不错，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好像以前没见过，吴家阿英怎么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跳扇舞的那些人，都有些年纪了吧，跳得这么好，脸上都笑嘻嘻的，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这些话母亲肯定在她的姐妹们之间谈论过了。回头瞅了她一眼，看母亲有些神往，也羡慕她们，但我知道，上台表演，对她来说，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虽然，母亲是那么热衷于看戏，那份热情，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看露天电影的那份痴迷。如果晚上哪里有演出，她会提前做好饭，唯恐赶不急。镇上大大小小的戏，没有她不去看的。而每次回来总是对我说，那些市区来的演员，也是眼见得平常，还不如我们自己的戏好看呢。我知道母亲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并不是因了她的女儿而爱屋及乌。我们的节目接近生活，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带有自己的地方特色。至于爱屋及乌更多的来于那份几十年沉淀下来的乡情吧。当然，如果她看到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名角演员，也会像孩子一样乐上几天，说见到电视节目里的谁谁了。
以前离镇太远，母亲又不会骑自行车，看戏很不方便。即使临了消息，她也只得放弃。每年的春秋季，都有送戏下乡的任务。于是母亲就借着这个机会过过戏瘾。那时候还生涩着，人一多总有怯场的心理。知道自己的母亲在看，思想上好像有了包袱一般更是显得拘谨，动作放不开，笑得也不自然。有趣的是，这样的心理，我们都有，演出队每到一村，这个村里如果有我们演出队的队员，总是希望不要看到自己的亲人在场。那个火急火燎的样子，现在想起来有些幼稚天真。一是自己缺少舞台经验，二是怕自己出洋相比如忘台词之类，大概是怕演得不好，会很没有面子，得让全村的人都知道。
现在这种感觉和当初恰恰相反。每场演出，希望自己的家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到场。有时候，在演出没开始前，喜欢躲在幕后在观众席中寻找自己家人的身影，还有那些喜欢我的姨婆们。小区里有很多类似母亲和芳姨一般爱看戏的迷，我的姑婆就是其中的一位。她不仅喜好文艺，而且胆大，爱在人前唱个曲儿。一日村里来演出队，有一个互动节目要求台下的观众一起参与。别人都你推我搡，只有姑婆婆一人自告奋勇上了台，表演了节目得了一份纪念品。记得那时我下班回家，姑婆婆在路上逮着我，告诉我她今天也在村里为乡亲们表演了一回。我问她表演了什么，她如数道来，只说唱着唱着忘词儿了，羞得自己差点下不了台。说早知道演出队要来有这样的节目，她若提前准备会表演得更好。至今都忘记不了她那一幅喜上眉梢的样子，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年轻时的气息。今年因故一年一度的国庆文艺会演推迟，时常下了班之后去参与排练，姑婆婆每次遇着我就问，总见你排节目怎么不见你演出？甚至她担心地问，今年的国庆演出是不是不演了？我告诉她，因为今年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往后推了。姑婆说，那什么时候演出，记得告诉姑婆一声，你姑婆婆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爱看个戏啊。我一直在想，如果小区里成立一支文体志愿者队伍，姑婆一定是有兴趣参加的。在小区里不防有姑婆这样的人，但能有姑婆这样有表现欲的，怕是没有几个。比如像我母亲这样的，只能算是看戏的主。
比母亲和姑婆她们年纪再轻一些的，比如芳姨和桂姨她们这些人。她们是有这种表现欲望和潜力的。关键是看怎么去引导。在七、八月份的镇广场中心，那时健身广场舞如火如荼，真的是全民参与热闹非凡。现在的农民已经完全从田间劳作中解脱出来，下了班吃了晚饭，也可以像城里人一样去消遣了。消遣的方式有很多，看你选择哪一种。越来越多的人已投入到文体娱乐当中，除了健身，更重要的是一种氛围。大多的人是爱上了这种氛围，以至到最后已经并不是仅仅为了来健身。在我的鼓励中，她们终于来到了广场中心。这么多人大概是出乎了她们的意料，看别人熟练的舞姿，羡慕归羡慕，除了心里的蠢蠢欲动就是没有跨出第一步的勇气。要是手把手儿的教授，教会了再带她们慢慢适应那种场合，学会了走路自然就能跑。如同我今天能够站在台上不再有怯场的心理，台下人越多情绪也越高涨，反之觉得这份付出与观众的人数不成正比的失落。一种心理的成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得需要多少时间的经过和精力的累积。
记得问过姑婆，如果小区成立志愿者队伍，比如做做操，跳跳舞，姑婆是一口答应。自从走出电信，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要把文化娱乐带来的身心上的快乐传播给有兴趣参与的人。虽然有时候很累，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保持身心健康的最佳途径。前提是，只有你参与了，才可以和我一样发自内心地说。或许，我是比较关注自己内心活动的人，也知道怎么利用别人的快乐来解除自己心上的苦恼。虽然，我生活中的言语和作为并没有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但沉下心来，愿意为我小小的愿望执着，愿意和我的内心作交流，给自己说一些温良的鼓励和别人听不到的话语。不知道，如果我把这些话说给谁听，会不会是失了原来的味道和意义呢。手指和心灵的交谈，有时候也会违了本意，不是所有的表达都能得到你希望的理解和认同。我能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你是小小的一分子，你发挥的那么一点点光和热，也令人获得了一些小小的快乐。比如我的那些爱看戏的姨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