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河的乐声

曾经写过一篇叫做《晚唱》的小说。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作品中描写的阵阵箫声。
弄箫的是个英俊的后生。他在收到大学通知书的前夕，突遭一场劫难：从天而降的车祸，无情地夺走了他那时常奔跑在足球场上的健美的双腿。从此，他成了残废人。
我们可以想象他内心深处那无边无际的痛楚。
伤愈后，他在医院门口买了一管洞箫，将它带回乡下的家中。以后的日子里，每到傍晚，他就艰难地来到村头小溪畔，坐下来，然后奏响那管洞箫，一直到夜深人静。他静静地坐在河畔，神情平和；他的周围，是孩童们快乐的嬉笑和乡亲们同情的叹息。他日复一日地，吹着箫，我在写到那个情景时，从他的箫声里，找不到本来该有的忧伤、哀怨，或者别的什么。其时正值苦夏，我放下手中的笔，感到那箫声就在耳边，伴着小溪流水声，清泠泠地淌过，宛如徐徐清风，拂拭着我内心深处时不时地浮上来的燥热……
今年暑期，我去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房东的女儿，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她，也拥有一管洞箫。每天清晨，她的箫声就和着鸟鸣，在门前的树林中奏响。对于音乐，我是个外行，但在我听来，她吹得好极了，跳跃的、欢快的音符，以树林为中心，荡漾开来，赋予了那个小山村的清晨以明丽的色彩，并且把我从贪睡中唤醒，开始一天的写作。我会忍不住打开窗户，让温煦的阳光、明丽的色彩和欢快的音乐渗进来，撞击我的心灵。
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在她刚上一年级的时候，一场大病，将她堕入一派漆黑的世界。
聪明的小姑娘啊，她能用一管洞箫摹拟出小山村里各种动物的叫声，还能惟妙惟肖地摹拟出自然界的风声、雨声，甚至——同龄小伙伴们的笑声！
我还注意到，在那样的清晨，她的父母，一对老实巴交的山农，会放下手中正忙的活儿，在一旁入神地聆听。我为之而感动。
有一天，我看到她蹲在一簇开得正艳的野花前，仿佛在尽情观赏。她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便叫：“叔叔你看，这花开得多好！”
我一愣：“你能看见了？”
“以前能看见。”她说，“现在虽然看不见了，但我知道，它们一定仍然很好看的！”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那管洞箫，“叔叔，我给你吹一曲花开的歌吧。”
……
箫声响起。我仿佛看到，从那些圆孔中飘逸出来的音符，幻化作了一朵朵鲜花，组成了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我想，眼前这位双目失明的小姑娘，还有那位失去双腿的后生，他们快乐着，是因为在他们的心河深处，存留着一串串坚强的乐声。而我们这些健康的人，在面对了一切困难和不幸时，更应努力营造一方快乐的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