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的村庄
作者:刻励时间:2024-11-04 01:17:28热度:0
导读:也许是生长在农村的原因,对故乡的依恋、对农村的情感,随着岁月的增长像发酵的陈酒越来越浓。暑假赋闲,往年一样,随同老公,农家亲戚,望夏问候。当我以亢奋的心情踏进这些村庄时,目光最先聚焦的是村庄的内心。无
也许是生长在农村的原因,对故乡的依恋、对农村的情感,随着岁月的增长像发酵的陈酒越来越浓。暑假赋闲,往年一样,随同老公,农家亲戚,望夏问候。当我以亢奋的心情踏进这些村庄时,目光最先聚焦的是村庄的内心。无论是回到山里的娘家,或是平原的婆家、亲戚家,在村里,几乎见不到青壮年,出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妇弱年幼之人。好多人家都是爷孙两代。王店镇表姐带着两个孙子在家,湍东镇表姐家的儿子和儿媳打工在外,表姐夫已去世多年,只有表姐一人在家……有几家是老人在家照看孩子,家里脏乱、院落凄凉。看着这些,淡淡酸楚涌上心头。仔细回味,这种现象已有数年。
求学、工作,离开家乡二十余载,可家乡依旧是我最温暖的地方,它有着我最初的视觉和感观,它是我的衣胞之地。无论岁月如何磨砺,家乡的姿态和乡音依然融在我的肤色和骨子里。
那日漫步在故土之上,家乡的山依旧碧绿,家乡的水依然清澈。记忆深处,村庄那曾经热闹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激荡人心,挥之不去。
那时的村庄乡情淳朴,人脉兴旺。夏秋农忙季节,家家户户倾巢而出,互帮互助,村庄田野,皆是乡邻;麦收后家家炸新麦面油馍,互送互尝;饭场上不分彼此,互品菜香,饭余间,天文地理,家事国事,家长里短,滔滔不绝;阴雨天串门走动,纳鞋底、搓麻绳、下棋、聊天,湿润的空气里洋溢着甜蜜的气息……那繁忙的场景令人难忘,那浓悠的情谊让人念想。
那时的村庄语言多味,丰富异常。炊烟、蛙鸣、牛哞、犬吠、羊咩、猫喵、鸣蝉、柳笛、母鸡下完蛋“咯达咯达”的炫耀声、娘呼儿声,卖小鸡小鸭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剪子菜刀的叫卖声;一串串的红辣椒、胖胖的大蒜头、金黄的玉米棒、圆圆的南瓜……挤在农家的檐前屋下,窃窃私语;等到傍晚谷物收进仓库,晒场就变成我们农家孩子们游戏的场所。“白蒸馍蘸辣椒,想吃哪个只管挑”的童谣;“野鸡翎,拿把刀,谁的人马该我挑,挑大的,挑小的,不论大小一起跳”的游戏口号声便会在晒场的上空久久回荡;我们还会争先恐后爬上草垛,再飞快滑下,追打喜闹,或者在上面蹦高高……跳房子,抓石子,木头人,官兵抓贼,乌龟护蛋,丢沙包,丢手绢,都是简单不花钱的乡间游戏,我们跳啊,说啊,笑啊,一张张小脸红扑扑的,汗流满面,洋溢着快乐。吱扭吱扭的碾子声,大人吆喝牛的声音,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人们絮絮的谈笑声,鸟鸣禽叫……这些是村庄的声音,是土地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汇成了一曲美妙绝伦的乡村交响乐。
那时村庄的山野是那样碧绿涟漪,闲散甜美。我们一群群伙伴在披绿的山坡上放牧牛羊,野草脆嫩,肆虐疯长,树叶繁茂,遮天蔽日;我们在山坡上自由飞跑,在树枝上尽情欢唱,民歌、歌曲、戏曲,南腔北调,尽扯嗓门;我们卧躺草地,仰望蓝天白云,无穷幻想;我们用衣袖捂眼玩“摸瞎驴儿”的游戏;成群的牛羊,膘肥体壮,散步吃草、欢实悠闲;山风阵阵,乱发丝里,任意穿梭。鸟儿啁啾,野花飘香,歌声悠扬,悠闲自在,好一幅美丽的自然山景画。
幕幕暖人,件件温馨。村庄,曾经的欢笑、几多的热闹,此刻却是那么苍白,那么模糊,那么遥远。
村里一条条泥泞小路已被冰冷的水泥所覆盖,一座座土坯房已被一幢幢平房所代替,家家有了自来水,昔日的麦场已成了村民的娱乐场,村头那口曾养育了祖祖辈辈的水井因被闲置而杂草丛生……
这些代表着先进、文明的变化,这些意味着时代进步的印证,本应该让人心生感慨,倍感欣慰,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乐中有憾,难以释怀。此时的村庄在我的眼里,如同一个巨大的空巢,刺痛着我的双眼,撕裂着我的身心。村庄的许多细节早已被岁月涂抹,展示在面前的是幽静、寂寞和无尽的孤独。我试图用熟悉的脚步贴近泥土,用双脚丈量心与村庄的距离,试图用多年揣在心里对村庄的思念和牵挂寻找曾经的温暖。尽管乡村的空气依然清新如初,依然浸润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可是满目触摸到的是寥寂、凄楚、感伤。
昔日的欢声笑语,鸡鸣狗吠似乎被时代的步伐渐渐掏空。村庄空了,牛羊少了,人群去了,声音淡了。牛哞、羊咩的声音在村里几乎绝迹,喂猪、养鸡养鸭的户家少之又少,因为那些土地和孩子就够老人们忙的了。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农忙,农车拉着麦子,风车扇着稻谷,鸡鸣狗吠,稚儿喜闹,一片喧腾;傍晚,篱笆迎开,灶火升腾,农家的天伦聚于一桌。村庄那宁静的祥和,纯朴的民风,秀丽的风光,村庄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我何时再能听到你的声声呼唤?
打工潮出现之后,大批大批的农民涌向各大城市,告别土里刨食的日子,外出打工,我走过的村庄个个如此。留守村庄的老人、孩子、妇女,孤独地坚守着寂静的山村。村头的树荫下,几个老人抽着旱烟,昏花的双眼不时朝着村外瞭望,黝黑多皱的脸上印记着岁月的沧桑与艰辛,浑浊的双眸里昭射着对打工儿女的祝福和希冀,他们独有的姿态像一座座雕像。这些固守着村庄的老人们,在劳作中、在思念中、在期盼中日渐衰老,弯腰似虾,皱纹堆积,他们已习惯了农闲时坐在树荫下,手里摆弄着一些杂活,彼此诉说着自己远方的儿女。为了露出让子女放心的面孔,他们把思念与不舍隐忍在满是皱褶的额纹里,日积月累的牵挂艰难中一一拾起。日子一天天过着,家味一点点淡去,思念在每一个夜晚涨潮,他们只能在无数个夜晚里听着孙辈们呼喊父母的梦呓,他们只能从心腔里发出一声声沉重、扼腕的叹息。
已七十五岁患有高血压的孙大叔正在家里拧玉米。他步履蹒跚,满脸赤红,老伴去世多年,两个儿子、儿媳带着小孩子在外打工。他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攀谈:“村里的年轻人差不多都出去了,互相引进,孙子、孙女上学需要钱,孩子们不出去不行啊,两个儿子也经常寄钱……我经常告诉四邻,家门从来是不上锁的,要是哪一天没有看到我,一定到家里看看,别让我死在家里,尸体臭了……”
孙大叔低沉的话语里充满着一个留守老人的凄悲和无奈,我的眼眶刹时热烫,辛酸与痛楚充盈心腔。
去年夏天,村东头的王大爷在地里干活,10岁的孙子在地头的树荫下写作业。可一转眼却不见了孙子,四下寻找,几个老人相帮,谁知孙子居然偷偷到水渠里洗澡,被淹死了……自责、悔恨、伤心、思念使得老人今春忧郁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