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梅遇到竹马

我和张斌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班，因为双方家长是同学的缘故，我们在同学之前就已熟识了。
小学的张斌成绩平平，不过在学校也是名人一个，因为他常骑一辆28的大凤凰在学校招摇，小不点点的男孩驾驭着一辆大凤凰十分地引人注目。在学校我这个大班长从不主动搭理这个稀里糊涂的小男生，因此，小学阶段我们的交往主要是在校外，且都缘于家长们的聚会。张斌也不屑于理睬我——每逢这种场合得表扬的总是我，挨批评的总是他，他可能倍受打击吧，我猜。
初中的张斌开始有所觉悟，逐渐跃到优等生之列。我初中的时候，由于体弱多病，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敏感、娇气而任性。这一阶段很少和同学交往，关于张斌的记忆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初二的一次地理课上，我画了张漫画，在教室里传看，结果被地理老师收缴了，张斌仗义执言，说老师讲课太乏味。最后我俩当众深刻检讨才勉强平息地理老师的愤怒。另一件事是初中毕业时，张斌迷上了足球，想放弃上重点高中机会去体校和一位姓佟的教练学踢球，立志带领中国足球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他的父母在软硬兼施、百般无奈之下，把说服教育的重任交给了我。我忘了自己用句什么话，击碎了张斌的球星梦。
高中，我们第一次住校，半月才能回家一次。都担心张斌逃跑，因为他在家是三代单传的独子，没吃过任何苦。临行前，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再三委托我对他多加关照，我全然成了他的监护人。可没想到，到了学校张斌如鱼得水，我却极不适应：吃不惯食堂的饭菜，在集体宿舍无法入眠。第一个周末在请假未获批准时，我企图逃跑。张斌追到车站，把我从已经启动的车上拉下，请我吃水煮菱角。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张同学并非一无是处。张斌的强项是数学，语文是他的软肋。我正好相反。其他科目我们可以打个平手。高中三年就在无数次的考试，以及和张斌无数次的争吵中过去了。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张斌比我高了一个档次，我很郁闷。结果张斌和我上了同一批次的学校。张斌很郁闷。
张斌的学校在上海。假期经常有事不回家，到底有什么事我没问过，听说在学校很风光的。我们大学期间好像没见过面。但每年元旦都会互寄贺卡。贺卡上几乎没词，只是有一次写了一大段话告诉我他准备写小说，主题是反应落榜青年发愤图强的。我差点笑晕。
毕业后，张斌进了武汉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我进了一所重点中学。工作大约半年后，张斌居然跑到学校来看我，我居然没能一眼认出他。他个子高了很多，比我几乎高出一头了。
开门的时候我问：你找谁？
张斌说：就找你。
我很疑惑地又看他一眼后才惊呼原来是你呀！
多年后，张斌依然为此事耿耿于怀。
他在我们学校玩了一整天，晚上我送他去车站的时候，突然诡秘地问：“你同事没问我是谁吗？”
我说问了。我告诉他们是我同学呀。
“别人没误认为我是你男朋友吧？”
我说怎么会呢？我说是同学他们还不信呢。都说你象我弟弟。
张斌不作声了，直到上车也没再说话。

一天接到张斌的电话，很兴奋地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是厂里的同事，一位能歌善舞的大美女。很虚心地请教我女孩子一般喜欢什么礼物。我把自己喜欢的小玩意一股脑地罗列出来，真心地想为张斌的爱恋尽绵薄之力。
张斌一一确认之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曾靖，你也不小了，该找个男朋友了，否则再过几年成了老姑娘，怎么嫁得出去呀？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客气地回敬道：你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然后重重地将电话挂了。
那年“五一”前的一个周末，我怀揣着超级帅哥男友的照片，身着曳地长裙去看张斌。武汉的天气说变就变，骤降的气温把我弄得狼狈不堪，只好在长裙外套着张斌宽大的运动服。张斌得意地带着我在国企大厂里四处晃悠，自豪地介绍他们厂里的各种先进设施。好像人缘不错，不时地有帅哥靓女和他打招呼，同时对我侧目而视。旁边的张斌一脸坏笑。看看自己一身怪异的装束，我心中有着说不出地气恼。
晚上张斌有比赛，（他是厂足球队的主力队员）我去助威。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赛场上的张斌：灵动、机智、飘逸而冷静。心里掠过一丝不安：我是不是扼杀了一位天才球星？
张斌拥有大批女粉丝，大家在看台齐声高呼着他的名字。我也不由自主地投身其中忘乎所以地狂呼乱叫。那是我第一次亲临现场看球，也是从那时起我成了地道的伪球迷。
第二天，张斌送我去车站，严肃地说：他对你怎么样？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我很生气：我有这么浅薄吗？你大概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才看上她的吧？（那次我没见着他漂亮的女友，说是出差了。）
为了逗我开心，张斌为我买了一大包零食，不停地讲着笑话。我懒得理他，直到上车也没再讲话。车开动后才发现还穿着他的运动服。
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再联系。
嫁给帅哥的时候，本来想告诉张斌的，可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突然改变了主意，听见他“喂”了声，便挂断了。
后来有了儿子，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没有精力关心他人了。有年春节回家乡的时候，遇到张斌的父母，才知道他这些年处于不断的恋爱、失恋中。心里有点涩涩的。我儿子上小学了，张斌才结婚，一年后有了个女儿。
再后来，几次搬家，看见张斌那件压在橱底折痕累累的运动服，会情不自禁地想：这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吧？

去年春节很多同学都回家乡了，班主任提议聚聚。地点就在一个同学自己的饭店里。那天见到了很多毕业后未曾谋面的同学，很开心！环视一周，没见张斌，有点失望。
正待我们举杯共饮时有人推门进来。这次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张斌！穿件米色的厚外套，手里拎个塑料袋，神情和我上次见到的并无二致。
寒暄之后，有同学说来晚了要罚酒。
张斌说要罚就罚曾靖吧。
众人诧异。
张斌解释：很早就出门了，想到十几年没见曾靖得送件礼物，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才买了这个。说完扬扬手里的塑料袋。
同学们开始起哄：怎么只送她一个人礼物？
张斌说因为她是女同学。
有个女同学不满地说：我不是女的吗？
张斌笑着说：曾靖是我青梅竹马的女同学！
我当众拆开礼物，是一套化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