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心态

忽然想起昔日的邻居阿姨，常年多病，阿叔从大老远把阿姨的母亲——阿婆接来照顾阿姨。阿婆长期独居，但独生女儿多次请她她都不愿来，说自己离不开老家。这次为照顾阿姨，她终于来了。阿婆身强体健，贤惠能干，阿叔甚是放心。
在阿婆的细心照料下，阿姨的身体也日见起色。可是不到半年，一向硬朗的阿婆忽然胸口疼痛，阿叔张罗着要送阿婆去检查，阿婆还说没事，过几天自己就会好的。不曾想一辈子没把病当一回事的阿婆这回真让病把她绊倒了。拖了半月不仅不见好转，似乎还更重了，阿叔坚决地送她去检查，可这一检查不得了——肺癌晚期。开始还瞒着阿婆，不过以往的主仆关系颠倒——阿姨成了照顾人的人了。而且阿姨阿叔突然间掩饰不住的凝重悲戚的脸色也让阿婆慢慢感到事情的不对头。但她非常达观地对女儿女婿说：回家吧，别再在医院耗了，我知道不行了，你们也尽了孝了，够了。
于是，女儿女婿含泪接阿婆回家，阿婆还挣扎着要做这做那，先是女儿女婿挡不住，但不久就不用挡了——阿婆终于倒下了，而且再也起不来了。但她还不忘叮嘱女儿女婿：我快不行的时候，你从单位上找一间空房把我放在里面，每天给我送些吃喝就行了，别让我死在家里，娃几个还都小，我不想吓到几个娃。
最后的日子，阿姨阿叔按阿婆的意思把她安置在一间空房里，每天按点送饭。可慢慢发现阿婆的眼神不对了，看着送饭的阿姨阿叔，常常充满了怨毒的光，阿姨硬着头皮问：“妈啊，你还有啥心事，你就给女儿说吧！”
“我能有啥？让我去死，你们好好活吧！”
“妈啊，你咋能这样说话？”
“你叫我咋说话？你把我送到这里不是就等我死么？”
“那是你……”
“我一个人日子过得怪清净的，硬让我来伺候你，原来是让我死啊！嫌我死得慢，小心把你先急死了！”
“……”
再送饭的时候，阿婆干脆是破口大骂，即使没力气了，也一定咬牙切齿恶语诅咒。那已几如骷髅的脸上配上一双怨毒的眼睛，如活鬼一般吓人，给阿婆送饭就成了阿姨阿叔胆战心惊的事。换了孩子们去送，可阿婆诅咒依旧，孩子们都不敢去了，阿叔阿姨只有每天战兢兢地每人下地狱一次。
终于熬到阿婆咽气了，阿姨阿叔竟然如释重负般的脸上有了笑意。
后来，阿姨说，阿婆是不愿给她一家人留念想，让一家人想起来难过，才这样的。咳，老人是一片善心呢。
果真这样么？在生死面前，人的心态真的还能一如既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