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泉
作者:营恤时间:2024-11-05 22:39:30热度:0
导读:在村子北面的土台上,有一眼汪汪的山泉,水很清凉。乡亲们都叫它苦水泉,我是骑在爷爷那又黑又硬的脖子上才看见这眼山泉的。那一年,我刚满四岁。我一直对苦水泉的名字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后来某一天,我从我家里发
在村子北面的土台上,有一眼汪汪的山泉,水很清凉。乡亲们都叫它苦水泉,我是骑在爷爷那又黑又硬的脖子上才看见这眼山泉的。那一年,我刚满四岁。
我一直对苦水泉的名字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后来某一天,我从我家里发生的一切,才得以验证真正的苦水泉。
那是一个午后,我的生父执意要和我农村出身的母亲离婚,母亲看上去很伤心,在一旁呜呜咽咽地哭着。我爷爷黑着脸,手指着我向生父吼道:“就冲着我孙女,你敢胡来,你就别进这家门,我也不是你老子!”生父不听爷爷的话,仍然和爷爷争论,爷爷急了,青筋暴起的老手抡起菜刀,向我生父砍去,吓得生父夺路而逃。这一刀啊!爷爷砍走了他的儿子,我也从此失去了亲生父亲。
生父的离去,让爷爷一病不起。母亲给爷爷请过郎中,一直吃着中药。我无法知道爷爷得的什么病?直到有一天,我推开爷爷的门,发现爷爷平摊在炕上,头微微歪着,眼角依然挂着浅浅的泪水,安静极了。在我看来,他是睡着了。我不知道爷爷已经死了,但从他的姿态里,我感觉他是不会醒过来的。
当意识清醒到如同苦水泉的时候,我的这些记忆更让人刻骨铭心。那些来自心灵深处的颤栗,使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爷爷去了,我的生父一直没有回来。记得安葬爷爷的前一天晚上,村里主事的大伯对我母亲说:“晓风妈,明天出殡时,得有个主孝的,你看晓风她爹又不在,是不是让晓风来顶。”我母亲很难堪地说:“她大伯,都是儿子给父子主孝,你看看咱家晓风不光是个女的,而且还是孙女。”那大伯摇了摇手说“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母亲难过地点了点头,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不能拒绝。
人活在世上,需要回忆。对我来说,往事不堪回首,而往事却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就像这苦水泉,每次回忆,我所有的,则是更大的哀婉和无奈。
生父是死是活?一直没有音讯。母亲和他仍然保持一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孤儿寡母,青油孤灯,队干部实在看不下去,出于好心,让母亲在生产队的磨坊干活,小小的磨坊和院子就成了我唯一玩耍的天地,有时候,我会靠着玉米袋子睡着。就这样,我不知不觉长到八岁。
那时候,村里有个老光棍,大家都叫他“老麻头”。四十开外,满脸的麻子,一辈子未娶。他经常有事没事地去磨坊和我母亲套近乎,有时候,也帮我母亲干一些上料的粗活。有一次,磨坊只有母亲和他,突然停电了,黑糊糊的,我听到母亲的尖叫“快来人啊,抓流氓!”我看见,老麻头满脸血迹的跑了出来,母亲在磨坊里放声大哭。
当天晚上,队里在磨坊的院子召开了批斗大会。老麻头脖子上戴着个大牌,上面写着“强*犯”,很醒目的打着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老麻头破坏文化大革命,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政治局面,会场的批斗很激烈。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报告,老麻头死了,死因是喝了很多1059。老麻头死了很久,我总听见母亲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老麻头是个好人,是我害了他。”
过年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他走到我母亲跟前,眼光从母亲身上一直挪到我身上,母亲胸脯微微颤动,就像苦水泉涌出的水一样,母亲手搭在我的左肩上,俯身对我说:“叫爹!”我很疑惑地望着这个人,却什么也没有叫出,转头跑出了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