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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那个人,我并不知道他是谁;至于那个人的女儿,我当时更是一无所知。“我能见您一面吗?”手机是在我中午下班的路上响起的,是一个女孩甜美的的声音。“你认识我吗?你是……?”我有些疑惑。“我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那个人,我并不知道他是谁;至于那个人的女儿,我当时更是一无所知。
“我能见您一面吗?”手机是在我中午下班的路上响起的,是一个女孩甜美的的声音。
“你认识我吗?你是……?”我有些疑惑。
“我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您见了我就知道我是谁了。”她说话很干脆。
“哦。你找我有事吗?”我害怕被陌生人打扰。
“我……我就在您单位的西大门外边。”她的语气怯怯的,但她的要求勿庸置疑。
我刚刚合上手机,铃声又骤然大作:“我穿着白底碎红花的连衣裙,谢谢您。”
单位西大门外。一眼就看见那个穿着白底碎红花连衣裙的女孩很显眼地站在步行街对面。我发现,自从我走出大门,女孩的目光就一直跟着我。我穿过马路向她走过去,她也试探性地向我走过来。
当两个人站在同一棵梧桐树的浓荫下,互相都深信不疑对方就是自已要见面的人。女孩长得很漂亮,酷似刘亦菲的模样。青丝带绾一个马尾巴,瓜子脸,肤色白晰,二十四、五的样子。我在记忆里搜索,我并不认识她,或者说此前我和她并未曾有过谋面。此时,女孩的目光有了些游离,越过我的肩头看着我身后很远的地方。
“赵老师,我叫吴丰玲。家在吴洲村。”她的眼睛很大,但她不敢凝视我。她说的吴洲村是我乡下老家相隔二十多里的邻村。
“你父亲叫什么?”她父亲应该和我是同龄人。
“我父亲您肯定不认识他。”
“哦,我应该不认识。你们那个村我从来没去过。”
“您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我们县里开招商大会的那一次吧?您在万人会场上摄像,我在主席台边站着。那个给副省长献花的少先队员就是我。”
“依你这么说,我们确实见过面的。”确有其事。那一次我带省城的一帮记者给家乡的招商会做报道。
“您不记得我,但我记得您啊。本来我理科很好,后来就选了文科,高考时就填报了新闻系。”
“你现在应该大学毕业了吧?!”
“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
“哦!你是为工作的事找我吧?!”
“是的。不知赵老师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下?”看来这女孩的《采访心理学》学到家了。本来是她有求于我,我却不知不觉掉进了她设置的语言迷宫里。
“那好,你把你的学校推荐表复印我一份,我帮你找一找。”
她顺手给我一份学校推荐表。在“父亲姓名”一栏里,我看到了“吴中民”三个字。
“赵老师,那边有个肯德基店,我请您吧。”吴丰玲第一次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还是我来请你吧。你还是穷学生呢。”武汉的夏天热得像着了火,正好进去坐坐。
“其实……”坐在肯德基店的卡座里,吴丰玲欲言又止,她沉默了很久说:“其实,在我家的户籍本上,我父亲姓名填的是‘吴中军’。老师您应该可能知道那件事的。”
“哦……?”我若有所思。吴中军三个字我倒觉得很耳熟。我在记忆屏幕上反复搜索,我突然想起了那件事和那个人,便问她:“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被枪……?”
吴丰玲没有等我说下去,她就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也是我少年时代记忆最深刻,最恐怖的一个场景。
那一天,全校师生都去公社参加万人公捕公判大会。我们村离公社二十多里,当我们走到中途,大会已经结束。正要回转,迎面驶来几辆军车,军车后面烟尘滚滚,成千上万的人追赶着军车。
正巧,军车在我们面前停下。几个身穿蓝制服,佩戴帽徽领章的公安从车上推下一个囚犯,一声枪响,囚犯骤然伏地。我和几个同学迅捷爬上了路边一棵大柳树。我看到,初冬空旷的平原上,黑压压奔跑的人群,像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群,那场景令人触目惊心。
囚犯倒在树下的干沟里,他的脖颈后插着一根标签,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吴中军。后来才知道,吴中军是吴洲村的一个青年。他爱上了本村本姓本族的一个女孩并致使女孩怀孕。这样的事,在当时的环境里会给两人和两个家庭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女孩乞求吴中军将她掐死,并写下遗言,声称她的死与吴中军无关。吴中军竟然掐死了女友,并藏尸在桥洞里。尽管女友的遗言是真实的,但吴中军还是没有得到当时法律的饶恕。
“不对啊!三十五年前你还没出生啊?”我对吴丰玲表示了我的疑问。
吴丰玲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她说:“他是我大伯,我爸爸吴中民小他六岁。大伯死后,按照祖父的观念,大伯不能绝户,就把我过继(立嗣)给他的名份下。”
“哦,原来是这样。”看着吴丰玲很平静的神情,我轻轻地叹息一声。
“其实,后来直到现在,我们家和那个死去的叔伯姑姑家,两家人的关系也算融洽,并没有成为仇人。”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提起这些事情呢?”
吴丰玲沉默良久,她说:“这几个月,为了找工作,我在这个陌生的大都市到处奔波,每天和无数的陌生人见面。也受了很多人的白眼。昨晚睡在寝室里,我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见到您的情景。”
“哦。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人生在世,我们每天都在和陌生人见面,但从此以后,好多人永远不可能再见第二面……”
没等我说完,吴丰玲接着说:“或许,有时见面的缘分也是刻意强求的。您的电话是我爸爸今天早上到您老家找您父亲要的。只是再次见到您,我心里感到了踏实。”
“嗯,别这么说。我会尽力帮你牵线搭桥,一有消息就给你打电话。”我实话对她说。
和吴丰玲分手的时候,她似乎显得有些无奈的样子,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看见她眼里依稀噙着泪水。当我再次回望时,那个穿着白底碎红花连衣裙的女孩已经消失在滚滚人流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