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心底的歉意

那日，在县试验中学阅卷，遇到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尹老师，回来后心情久久难平。做此文，以释心底那库存多年的歉疚！
读书时，我算不上是个好学生。因为个性太强，现在想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个性，就是自以为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而已。
记得那时我忒崇拜语文老师，加上我的作文不错，几乎每次作文都要被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当作范文读给大家听，极大地满足了我那小小的虚荣。于是在感觉上，觉得语文老师看我的眼光也格外亲切，自然就要努力地不让他失望——处处都努力地表现得比别人好。而且我是语文课代表，觉得要不愧这个称号才行，所以语文上更格外卖力。除了充当周围同学的“活字典”外，开始写所谓的诗。不料第一首诗写成后就被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大大表扬了一番，还张贴在教室的后墙上，于是一发而不可收，开始痴心妄想地想当作家了。
自然，我的数学成绩很快下降，尹老师就屡屡劝我说：“别写诗了，考试不考那个。多做点题对你有好处，你一条腿再厉害，也比不上两条腿走得快啊！”但当时的我哪里听得进去？不但听不进去，而且觉得这话俗不可耐——考试！考试！那些书呆子们不过是只会考试的机器而已。考试和八股取士有多大区别？倒不如我写好文章，像鲁迅先生那样，以文章来唤醒那些麻木的民众。因为在当时我的眼中心中，家乡贫困落后，家乡人思想落后是主要因素。
因为有了这层意想，所以不但不听他的话，而且连他也不放在眼里，数学课也不放在眼里。当然，时间久了，尹老师就想通过强制来把我纳入正轨。哪知我是个最不怕强制的（我最怕的上软化），所以就开始和他作对。
记得那是一节数学课上课前，我们几个女生正说得热火朝天，尹老师进来后，我们的高兴劲儿还未消退，都还捂着嘴吃吃地笑。而我们尹老师偏偏又是个多疑的，他见我们如此，大概自以为有什么地方不对，便浑身上下自我大量了一番：头发也拂了几遍，把上衣抻了几抻，连裤子、鞋子都看了看。见他如此，我们更使笑得难以自抑。尹老师便指着我说：“你给我站起来，笑什么笑！”我慢吞吞地站起来，还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以为尹老师也会把其他几个笑着的女生叫起来，但他没有，开始提问。我便大不悦，心想：“凭什么呀，都笑，但但让我站起来，这步欺负人嘛！”正好提问前桌，恰好她答错了，也站着了。我便在后面悄悄说：“左右晃，后面看不见就让我们坐下了。”其他几个人听了又都笑起来。尹老师把脸一板，指着我说：“你给我站出来！”我心里正不服呢，还站出去？便不动。他觉得下不来台，就过来拉我。从小到大，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我一直是受宠的主儿，哪里受过这待遇？怒火一起，我拿起课本，朝着他胸前扔过去，骂骂咧咧地自己窜出去了。
尹老师那节课没上成，还怕我出什么意外，打发几个女生出来找我。我就躲在操场上的麦秸垛后面，她们找，我就藏。结果怕出意外的老师就打发我村里的一个男生去叫了我父亲来。我一看父亲来了，才乖乖地回去。记得父亲给老师说了很多好话，要我当面许诺在全班同学面前向老师检讨。一直想着给家人争光的我简直羞得无地自容，我心中暗想你等着瞧！
于是，第二天的数学课上，我被叫上讲台读检讨。我那哪市检讨啊，分明是讨伐檄文嘛，把我心中的不平统统在检讨上读了出来，表面是我做检讨，实际上把尹老师给批了一顿。我感觉我那检讨简直可以和闻一多的《最后一次演讲》相媲美，慷慨淋漓，大快我心。
从那以后，尹老师就不大理我。我的数学成绩也就一落再落。直到上了高中，努力地弥补，好几课都突出才勉强能补数学上的缺漏。后来，我以4分之差与本科擦肩而过，才切实后悔当年因年幼无知而给自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记得上高中时，遇到尹老师，他热情地拉我去他家吃饭，我才感觉其实有偏见的不是老师，而是我自己！
如今自己成了老师，才深切体会到当年的自己是何等伤了一个老师的心！也才深深明白，无论对于老师的青睐还是冷漠，如果不能正确对待，那都是一种灾难。
多年来，那件事一直是我心底的一块石头，我一直想对尹老师当面说一声：“老师，对不起，当年的我太不懂事了！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但却始终也没有勇气。或许，这么多年，尹老师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情，正如我会很快忘记那些学生曾让我生气过的事情一样，因为没有哪个老师会对学生做过的错事始终耿耿于怀，老师往往像父母一样，很快会原谅自己的学生，因为他们明白，孩子正是在不断修正错误中慢慢成熟，成长不可替代，有些弯路，长辈虽然明确告诉我们不能走，但我们往往在自己走过以后，才真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