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果园（一）

夏天的月夜，总是神秘的很。夜空很高，空旷的让心想飞上去自由地拥抱星星，月亮挂在那棵李子树梢，静静地听果园里草虫青蛙的鸣唱。村前的小山也隐隐约约的，田港里那小路旁的大樟树上闪着诡秘的影子，我常想，会不会有幽灵在那棵树上做游戏？
于是，我躺在爷爷的竹床上，不停翻身，故意弄出响来，然后，爷爷就开始跟我讲仰天岗的故事。有一个关于井里的木头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听了无数遍了，可爷爷就喜欢讲。可我最爱听嫦娥的故事，幻想着有一天能去月宫看她跳舞，我送她一个最大最甜的李子，我还要求她，让她把我变漂亮些，那样，我就可以做真正的公主了。我睁着眼睛，盯着屋前果园里那黑乎乎的树影，爷爷的故事游走了，我游进了月夜下的园子。
如水的月光倾泻，从树叶缝里漏了下来，地面便斑斑驳驳。茧火虫点着那微弱的灯在树影里飘飘悠悠。蟋蟀们或高或低地合唱着，青蛙们打着鼓，总在最合适的时候点缀合唱的旋律……
几个小伙伴吵闹着要去园子里捉萤火虫，爷爷那最美的月亮上的故事也不管用了。于是，我跑到叔叔的房间里拿了一个小空瓶子（前几次，在村前的田港里抓萤火虫的时候，放到手心里的萤火虫全跑了，空欢喜一场）。我们在黑乎乎的园子里寻着那发光的小东西，一个，两个，三个……全装进了我的瓶子里，萤火虫一闪一闪发着光，整个瓶子就是一个小灯泡了，哈，还可以给爷爷作手电筒用呢，爷爷一定高兴！
李子熟了的时候，邻居家的桃也熟了，就在爷爷的果园旁。桃皮起着那小黑点，粉粉的红从里面透出来，真的可爱极了。我常站在那桃树下盯着那桃看，眼都花了，桃子也没落下来一个。
爷爷的果园没有桃树，但爷爷总能知道我的心思。后来，果园里就有了一株水蜜桃，爷爷说，那桃比邻居家的大得很呢。于是，我不再站在邻居的桃树下了，爷爷的桃树成了我的守望。又一个夏天到了，那桃树果然结了又大又好吃的桃……
我在果园里数着果树，幻想有一天，爷爷还为我种上了苹果树、梨树、香蕉树……
不曾想，爷爷的果园在我一天上学回家的时候成了荒园，果树全被砍倒了，那片醉人的绿色消失在小叔叔的热情里，我听见了太爷爷种的李子树在呻吟，爷爷的桃树哽咽地哭泣，还有那枇杷树枣树的哀叹。那柚子树倒在地上，身上还喷着柚香，几个不成熟的柚子滚在一旁，无人问津；木栀花的篱笆墙也不见了，我再也不能在篱笆墙下的小水沟抓鱼了。抱着书包，我坐在柚子树下的那小石凳上，什么也没有想……爷爷默默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声叹惜。
果园没有了，在果园里围着果树转圈圈、让花香沾满每个细胞的日子没有了，围着太爷爷的李树数李子的时代真的远去了……叔叔要盖房子了。
等我长大了，没有果园的爷爷也越来越老了。做了教师后，很多的星期天，我都要骑着自行车去看爷爷。爷爷坐在屋檐下，远远的，我就能感觉他渴盼的眼神，眼眶里溢满浑浊的老泪，也能听见他苍老的呼吸……我的爷爷真的老了，园子里为我种桃树的爷爷，月夜下讲故事给我听的爷爷真的已经远去了……
再后来，一个凌晨，爷爷安祥地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亲人的送别。大概他不希望听到亲人不舍的哭声，所以，他选择了在亲人睡梦正酣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离开……
我的爷爷和他的果园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留给我的除了那喷香的记忆以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怀念……
2009-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