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书（一）

亲爱的弟弟：
展信佳！
希望你能从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抽出一点儿时间，耐心地读一下这封弥漫着千百种味儿的信，因为姐姐是用一颗流泪的心来写的……
流泪于我，常常是因为感动而起，可这次更多的却源于羞愧、源于无可奈何、源于挡不住的惆怅……
我为什么要羞愧，又有着怎样的无奈，何苦一定要把秋天的心情用一个“愁”字来描绘？要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先来谈及一个人——她就是我们姊妹三人共同的母亲……
我们这儿的人喜欢把母亲叫做“妈”，今天，就让我们来谈谈自己的妈吧。
妈，我们的妈，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的农家妇女：她小学毕业，只认得几个字而已，操持家务，却是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她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却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一个大道理——“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父母疼爱自己的子女，就应当为他们作长远的打算）。这么多年来，为了供我们读书，她一个人要种别人7到8个人才能够种的庄稼；她一个人要喂一头母猪和十几条肥猪；她每天都要夙兴夜寐，肩挑背磨……如果这些都算不了什么，那么，我们就来回想一下值得一提的事吧，每次开学前，她要放下尊严走东家串西家去给我们借学费，当债台高筑，借钱的路已经被堵塞了时，她毅然去贷款了！你可能不知道，在我16岁的时候，我的户头上便出现了一笔贷款，那是咱妈为了让我们不中断学业而贷的款；你可能也不知道，那是因为爸妈的户头已不能再贷款了——爸爸悄悄把咱妈卖猪的钱收回来拿去赌博，全部输光后，又偷偷地贷了一笔款去赌博，那贷款至今未还；你可能更不知道，咱妈不小心看到爸的那张贷款单时，偷偷地哭了一夜，但是，第2天，在我们的面前，她却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依然笑着对我们说：“孩子，你们明天先去读书吧。学费，妈会给你们凑齐的，一个星期之内就凑齐！有妈在，你们三姊妹无论是谁都不会失学！”。这只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或许，你二姐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不过，我所知道的也仅此而已；在咱妈的心中，一定还有我们谁都不知道的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就像一颗颗的黄莲深深地融化在母亲的心里……
诚然，妈对我们的爱还是有些粗暴的。小时候，她爱打我们骂我们；长大后，她又爱指责我们教训我们，甚至束缚我们，让我们感到自己在家里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尽管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却感到相当不自由。她的絮絮叨叨像永不枯竭的河水，长年累月地流着、流着……她自己不烦，我们到烦了。可是，我们却并不怕她，因为她的粗暴被着上了温柔的底色，是一种农村妇女特有的温柔的粗暴——我们管它叫着“雷声大雨点小”……
妈是省吃俭用的，对自己尤其苛刻。她嫁给爸爸20多年了，没有谁见过她为自己买过几件像样的衣服。瞧，咱妈到如今，一年四季走亲访友时所用的全部高档装备就是：一双十几元的解放牌胶鞋，一双十几元的凉鞋，一件出嫁时带来的棉袄，一件十几元的衬衫（还是幺姑婆买给我的，因为太老气了，我不愿意穿）……其余的时候，她都穿的寒酸之极；妈也不舍得吃，但却想法设法让我们吃好。上次，你放月假回来时所吃的肉，就是她一星期前以为你要回家时准备的，但是因为你们月假推迟了，她硬是舍不得一个人吃，便把瘦肉留到了你回来……等那肉终于端上了桌子，她却老叫我们挑，自己只是敷衍似的动了几下筷子而已……
妈不懂得怎样教育我们，也不懂得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爱，但她却用自己最诚挚最博大最宽容的心来爱自己的三个孩子，尽管我们常常以一种叛逆的方式去回应她那种爱——我们用自己所能够想到的最能够刺伤人心的话去回报她那笨拙的母爱……可是，坏脾气的她每次都会在最后向我们主动投降——低声下气地原谅我们的过失……虽然，她有时候也会狠狠地骂我们，有时却会偷偷流眼泪，有时又会长吁短叹，有时还会抱怨不止，但是，她每次都会紧紧地捂住自己疼痛的胸口在我们面前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每次投降之后，妈，又一如既往地对我们嘘寒问暖了……
说到这儿，我想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位母亲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可她的儿子为了赢得美女的芳心，竟然答应把自己亲生母亲的心掏去送给她。儿子捧着母亲的心朝美女家一路狂奔，一不小心，被绊倒了，那颗心突然发出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儿子，摔疼了吗？”
看到这个故事时，我如鲠在喉，难受至极。我想大骂这个不孝子，却突然想起了“五十步笑百步”的古老笑话……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程度上与这个可憎恨可鄙视的人有区别罢了。
每次离家在外，我们都会谨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古训的后半句，小心翼翼地对待周围的人，生怕得罪谁，就算我们有一些算得上知己的朋友，相处时，也总是以礼相待，顶多较其他普通朋友更为随便些罢了。如果，我们一不小心说了一句打击人心的话，那么，那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友谊就很可能因此而画上令人遗憾的休止符了。在家里时，也许是因为“血浓于水”，也许是因为“父母子女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尽管我们肆无忌惮地对着最爱自己的妈乱发脾气，但她总是会无一例外地原谅我们……
我们很少想到母亲头上那日益增多的白发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仿佛这些都是因为她命运不好所致；我们也很少去想那破烂不堪的屋舍，简单却乱七八糟的摆设，繁琐的家务成为一个女人长年累月最忠实的伴侣时，那种消磨人的意志、破坏人的心情、甚至磨坏人的性格的比率是多高！我们只清楚地知道自己每一次回到家时，看到这简陋不堪的一切，这琐碎的一切时，心里是多么烦闷；我们希望自己吃得营养、穿得漂亮，却很少去想过母亲会为之付出多大的代价，她总得含笑去借钱，或含笑去帮我们赊衣服，赊鞋子……总之，她得给别人露出笑脸，而把苦水往自个儿肚里咽……面对这一切，我们难道能厚着脸皮说道：“谁叫她没本事，她活该！”吗？不，不能！这不是为人子女应当说的话！我们觉得家中缺少亲情的温暖，可是，我们却很少去想过母亲为什么会甘当这失败婚姻的牺牲品，又是为了谁谁谁才肯在这个家里艰难度日啊？村里常常有人劝她和嗜赌如命的父亲离婚，为什么她就是丝毫不为所动呢？我们常常埋怨母亲不理解我们，可是，我们又理解她多少？我们又有几次站在她的角度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