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之芋头光

芋头光是我叔叔的儿子，比我小五岁，因为小时候喜欢吃芋头而不吃番薯，所以大家都叫他芋头光。芋头光从小喜欢跟我一起玩，直到现在，我们两个还是家族所有的兄弟里最亲近的。
小学五年级芋头光随家人一起到了县城读书，当年我已经在广州读师范了，但每年放假回到家乡，我都会到县城叔叔家里住一段时间，因此常跟芋头光在一起玩耍。那时我们除了去河里游泳、钓鱼之外，最喜欢的就是一起去玩游戏机了。当年县城里到处都是游戏室，每个游戏币三毛钱，吸引了不少的孩子，不少孩子玩游戏成瘾，把零花钱、压岁钱都花光在游戏室里了。
我和芋头光也玩游戏上瘾了，后来几乎一有时间就跑去玩游戏。为了省钱，我和芋头光选择了重点玩两个游戏——《三国演义》和《雷电》。经过精心配合和多次实战，我们终于成了玩这两个游戏的高手，后来甚至可以只用一两个游戏币就可以把游戏打通关，玩一个多小时只花不到一元钱，以至游戏室的老板看见我们就皱眉头。那真是简单快乐的时光，直到我毕业出来做老师后还经常跟他在一起玩游戏。
芋头光后来上了中专学校，毕业后家里跑关系把他调到了林业局，在一个小镇里上班。林业局的工资不高，小镇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也不太好，不到半年，芋头光就决定了离开。那天，我到小镇去看他，他跟我发了一通牢骚，说这破地方没法再呆下去了，不知要熬到猴年马月才有出头之日，他可不想把青春耗在这鬼地方，更不想象他爸爸一样一辈子呆在国营单位，每月等着领那点可怜的工资。当年芋头光的爸爸在县城一家国营饭店里做采购，如果有足够的胆识和聪明，完全可以谋取比工资高得多的收入，而且那年代做采购确实肥了不少人，但芋头光的爸爸是个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人，一年到头只知道埋头做自己的本分工作，没有谋取过半点额外的利益，为此没少被老婆和儿女们唠叨讥讽。
芋头光终于不顾家里的反对离开了林业局，到了县城监狱开办的一家摩托车配件厂工作。这配件厂除了一般的业务和管理人员外，车间劳作的工人都是监狱里的劳改犯。芋头光在厂里做业务，由于勤快精灵深得老板的赏识，把他当作重点培养的对象。芋头光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而且很能吃苦耐劳，做什么事都不怕丢面子，还乐于助人，所以人缘特别好，连监狱里不少劳改犯都跟他成了不错的朋友，有些劳改犯还把家里寄来的土特产送给芋头光。通过在监狱工厂的工作，尤其与劳改犯们一年多的接触，芋头光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开阔了眼界，从不谐世事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信、充满雄心抱负的青年。
芋头光一家都是“高人”，被我们戏称为家族里的“良种”。芋头光长得高俊清瘦，加上人勤嘴甜，很受女孩子的喜欢。在那个监狱工厂打工时，他学会了开车，拿到了驾驶证，之后就离开了，他到了佛山帮姐夫做收购、加工鸭毛的生意。
芋头光的姐姐十来岁就出来打工了，后来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佛山人，夫妻一起做鸭毛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挣了不少钱。芋头光一开始只是开着车帮姐夫到处收购鸭毛，领取固定的工资。几年后，他就自己拉起了摊子自己做了。
收购、加工鸭毛可不是个轻松的生意。首先要勤快，不怕劳累，开车到各地收购鸭毛，还要忍受难闻的臭味，尤其把湿鸭毛加工烘干时会产生恶臭，大量的鸭毛长时间堆积在仓库后更是腥臭熏人。但这行生意的利润是很可观的，这也是芋头光一直坚持做下来的主要原因，而且他天生就是一个吃苦耐劳、不怕脏不怕累的家伙。几年后，他的生意也做大了，现在几乎垄断了我们县城里所有的鸭毛收购和加工的业务，还买了两辆车，请了几个工人，两口子一起起早贪黑地忙碌着挣钱。
芋头光的老婆很能干，在生意上绝对是个好帮手，但人品和心地就不敢恭维，更不要说什么漂亮温柔了。我一直很奇怪他以前那么多女孩子都没选上，偏偏娶了这个女人，可能真的是冤家路窄吧。他老婆对他家人很不好，经常诅咒他家人，包括芋头光，甚至还叫嚣过要离婚，还采取过行动。我有时看不过去，曾跟他说过，这样的女人离了也罢，没什么可惜的。但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知道他肯定不会离婚的，他老婆也可能看准了他这个弱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其实一家人真的没什么仇和怨，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样斤斤计较的人，这里看不惯，那里看不开，害得一家人吵吵闹闹不得安宁。芋头光的脾气好，很少对老婆发火，惟有自己两头受气。
芋头光身体不太好，有慢性肝炎，要常年吃药，而且这是“富贵病”，需要多休息调养，不能太劳碌的，但他这行却是非常辛苦劳累的，省不得半点工夫，而且鸭毛的臭气和毛尘也对身体不利。
我一年难得回家几次，每次回去到要找芋头光吃吃饭聊聊天，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主要是他太忙了。一般来说，人们节日休假的时候就是他最忙的时候，尤其过年时，经常早上五六点出门，晚上忙到九点多才吃晚饭，也亏他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了，不过身体健康也受到了影响。看他那么辛苦劳碌，我劝过他很多次，钱是挣不完的，悠着点吧，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笑笑说挣够一百万就休息不干了，或者转行做点别的事。这是他几年前说的话，现在他早就超过一百万了，但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虽然也经常听他念叨着想干这想干那，但都是只听雷声不见雨点，看来钱要是挣开了，要人收手还是很难的。每一行生意都是有竞争的，无论善与恶，或者黑与白。早些年，县城里曾经有人要跟他抢生意地盘，为此还互相找人干过几架，不过最后他的生意还是稳定下来了。
芋头光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也可能与他所做的行业有关吧，每天都难得干净整洁几小时，时间一长，人也变得随便邋遢了。有时我们一起去吃饭，他仍是一双脏皮鞋，一身工作服，衣服裤子有时还粘着几根鸭毛。我看不过眼，叫他整理一下自己，他总是说，谁爱看不看的，我出来不是给他们看的，自己舒服就行，有钱就行。后来我也不说他了，无论去饭店还是咖啡厅，无论去沐足还是吃宵夜，他都是一副穷酸样，但总是第一个抢着付帐。
这么多年来，我和芋头光的感情胜似亲兄弟，平时有什么事只要一句话，大家都会尽力帮忙。说起来还是他帮我的忙更多。我在家时间少，家里有什么事要人帮忙跑腿的时候，我和老婆首先想到就是芋头光，从更换水管龙头到修理电视电话，从临时接送女儿到捎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