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长发与檀木梳

如果我不长大，便可以永远活在对长发与檀木梳的憧憬里。

一
檀木梳是祖母的嫁妆，陪伴了她几十年了。梳理着她那长长的头发，由乌黑到银白，还是那么精致美观。檀木是一种有香味的木材，用檀木梳梳理过的头发，有一种淡淡的木香。每天早晨醒来，看着祖母坐在镜台前耐心且带享受般地梳理着她那长发，由发根一直到发梢，总会无由地生出一种强烈的愿望，有一天，我也要把头发留得长长的，比她的还长。可是，即便是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是难以实现的。每当远远的看到邻村那个跛脚的理发师走来，我总是第一个急着逃跑的小孩。可是无论我藏得多么的隐蔽，还是会被眼尖的饿母亲发现，生生的被揪出来，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留长点的头发被凌迟。那种心疼，是大人们所无法觉察的。

二
五岁那年，三姨出嫁了。望着躺在她梳妆台上的那把红心木梳，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姨为什么要哭，而且还哭得那么伤心。我只知道，凡是刚要嫁人的人，都有一把木梳。
“姨为什么哭呢？”我问在为姨梳头的母亲。
“这叫哭嫁。”母亲并不知道，我是因为不明白姨有木梳为什么还哭。
“什么叫哭嫁呢？姨有木梳还哭啊，要是有人送我一把木梳，我一定笑着嫁给他。”
“那么我把这木梳送给你，你替姨嫁好不好？”姨破涕为笑。
“去，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开这种玩笑！”母亲推了推笑得前俯后仰的三姨。然后转过头来要我出外面去玩，我不情愿的往外走，姨你说话算话哦。
你呀，在过时间十几年吧。等长到你姨那么大了，别说是木梳，就是金梳也会有人愿意送你的。那满脸皱纹，搽着粉的媒婆走过来对我说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打扮得美丽动人的三姨。长到姨那么大还要多长时间呢。或许很长很长吧。
转眼我到了入学的年龄。像很多同龄的孩子一样，我开始留长发，扎很长很长的马尾辫。用当时很流行的蝴蝶夹，然而没有人知道，我对檀木梳的渴盼。
日子在我们年少无知的打闹声中快快地过去了。我知道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李清照的女诗人也用木梳。在更近一点，在上海有个叫做张爱玲的女子宣言出名要尽早。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三毛也留着长发梳着马尾辫到处流浪。那时起，有一个比长发与檀木梳更遥远的梦在我心底萌芽。

三
十二岁时，得到一把梳子，不是檀木的，送梳子的那个人，也不是个男孩，而是妹妹的一个语文老师。那天跟她说起三毛，并告诉她，将来也要像三毛那样到处流浪。听我说时，她一直是笑着的。临走时，她那出一把桃木梳，放到我手中。头发那么长，用木梳梳更好。我说收下了。
十五岁时也学张爱玲《天才梦》一样，写过一篇<<我的愿望>>，文中并没有像张爱玲那样介绍自己如何古怪，将来要成为什么什么。也没有写希望长大后有一个男孩送一把檀木梳给我，然后嫁给他。或许那个时候写出那样的愿望是为人所不齿的。我写了希望等自己长大后，做一个好老师，送每一个女同学一把檀木梳。结果被老师打了个不及格，并被叫去办公室重写。或许在他看来，一个优秀的学生应该有更高更远大的理想的，可是，那时侯，我真的只是那样想的。
是在同一年吧，弟弟送了我一把洁白透明的化学梳子，很是好看，是他跟着母亲赶集的时候偷偷为我买下的。
“为什么想到给姐姐买这个啊？”我一脸的诧异。
“妈妈在那儿买皮筋，我看到好多跟你年际差不多的姐姐都在买，就帮你买了。”看的出，弟弟是诚恳的，并没有要跟我做什么交换的意图。我便收下了。直到上高中时才拿出来用，后来却不知去向了。有点后悔，当初真不该拿出来用的，可世上从来没后悔药可卖。

四
呆在县城时，每次去逛街都忘不了去精品店看梳子，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不是做工太粗，就是用桃木做的，几次之后，便打消了买檀木梳的念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一直留在心底的愿望，最终还是因了时间的流逝而变的愈来愈淡。慢慢地，最后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或许，这是长大的必然结果吧。
我想，如果我不长大，便可以永远活在对长发与檀木梳的憧憬里了，可是，我不能拒绝长大，就像我不能拒绝童年的梦渐渐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