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点，爱上习惯

我看着他们走了，又回来。
我不认识他们。
我听他说，他毕业两年了，还会来师大，还会和大学生一起在芬芳的四月朗诵诗歌，因为，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我看到他把车放到路旁，只穿个背心，身材已经臃肿，和我们一起打篮球。车里，他是个老板，车外，他在操场，在师大，挥汗如雨，抢起球来当仁不让。因为这里，是他的起点。
我觉得他们喜欢师大，心里很承认，但没有说出来过，所以，他们又回来。
　
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我小叔。那天，他来师大，说来找他的习惯。
我和他聊起来，他把情看得很重，他说，这里有他的爱情、友情，这里有他的伤心，操场上有过他的泪，泪埋葬了他的信誓旦旦。
他说每次到这儿，都不由自主喜欢这儿，喜欢门口的小店。他甚至告诉我，他还记得那年的啤酒和羊肉串。
他请我吃羊肉面片，他说，在师大门口吃饭时，吃到的都是师大的味道。
他告诉我，现在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师大的，他戏谑地叫他“胖子”。
那个胖子我见过，也并不胖。小叔说，上学的时候很胖，就叫他胖子，现在是瘦了，但还是师大的那个胖子。
胖子现在在博物馆工作，还顺带教教课，博士都毕业三四年了，去年才找到工作，新交了个女朋友。小叔还说，以前胖子在师大也有一个女朋友。
他说胖子在师大附近住着，他是兰州人，却不回家住，租了个房子，和同学合住。
我知道，小叔和我说的这些，就是他要找的习惯，和他一起去胖子家。
胖子家不是很干净。和我现在宿舍的环境差不多，被子歪歪扭扭挤成一团，床乱得和我下铺的一样。厕所很小，像极了公寓的厕所，过道里也满是垃圾，全是饭盒。
胖子坐在电脑桌旁，给我们看他现在女朋友的照片，也是师大的。他总说她的缺点，嘴巴大了，眼睛又小了，全是缺点，却目不转睛，极尽喜欢。
还有一个房间，一进门，看到一张毕业照片，穿着学士服，戴着小眼镜。我看着他脸上还没褪下的青春痘，我说，照片和人不像嘛。他笑笑，没说话。他站在房子的一侧，我发现，那幅照片挂在整个屋子的正中间。
再往里，是个书架，上面满是灰尘。书架上全是历史书，清史、明史，书页都发黄了，书皮上是厚厚的一层灰。他笑笑说，本来是学英语的，后来发现考研太难，就学历史了，你要想看，就拿几本，但一定要还。我笑笑，原来是历史系毕业的，我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一定要还。”
窗台上放着几盆破败的花，没死，就像我们宿舍里养的花一样，当忙得顾不上时，就会变得破败不堪，但从来没死过。
窗户外面，是一片操场，红红绿绿的，不是师大的操场，师大的没有那么小，但那个学校，真的和师大的感觉很像。
我们三人一块出去，吃羊肉串。
他俩说着，说师大门口的烤羊肉串老板换了，说这儿的路总是像现在一样，挖了修，修了又挖，说谁谁谁早就结婚，谁谁谁的孩子都会说话，胖子有些伤感，忽然郑重地跟我说：“好好学！”
我知道，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师大。
他们曾毕业走了，离开了这儿，有了工作、家庭、事业，两三年后，他们又回来，只是来寻找回忆，只是来看望他们的起点。这儿是个起点，一个难忘的起点，一个已经无比习惯的起点，一个在生命里丢不掉的起点。一次次来到起点，心里总会是满满的欢喜，一次次来到这儿，仅仅是为了寻找几年前、几十年前遗失的习惯。
那天，我们和胖子吃完饭，小叔笑着对胖子说“胖子，真羡慕你，我决定了，要攒钱在这儿买房，要让自己的儿子上师大的幼儿园、小学、中学……”
胖子说，你哪有那么多钱，还没念够啊！我和胖子一起笑他。小叔羡慕胖子，羡慕他还能继续在师大这个起点里，羡慕他还能继续着师大的习惯。
太阳刚下山，我们走进校门，踏着师大的黄昏，一直到天黑。我们一路说笑，南苑路上，他们岁月里的丁香似乎又开了一遍。
师大的路，我才刚开始走，在刚刚站在这个起点，甚至还有些不习惯，但陌生的他们以及小叔和胖子好像永远也走不完，永远。
师大，早就成为了他们的习惯，一个眷恋的习惯，总会情不自禁走回这个起点，一遍遍温习这些忘不了的习惯。
他们回到起点，只因爱上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