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飞绪

曾被这样一幅画深深地感动：在那一望无垠的荒漠上矗立着一棵树，树梢临风摇曳，你看不到一只鸟也找不到一棵草。瞬间，泪水涌上眼眶，心绪在天地间飘摇。
古往今来，诗人们用饱蘸历史的墨笔为后人留下了一幅幅生动不朽、色彩斑斓、内涵深邃的旷野画面，我们不妨一一打开：
画面一：陈子昂登临古老的幽州台，望浩浩苍空，发思古之幽情，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顾茫茫旷野，“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悲壮之情惹多少英雄无语泪满襟。
画面二：粗犷、无垠的边塞荒漠中，烽火台上一缕孤烟直上青天，长河似带，落日浑圆。当你细细咀嚼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千古壮观的诗句时，你便会发觉其难以言传的博大雄浑的意境和超然悠远的神韵。
画面三：敕勒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多么一幅悠然、辽阔、优美，令人遐想无限的草原风貌图。
画面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深秋的旷野苍凉幽缈。河边大片苍青的芦苇叶上，露水已被浸人的寒气凝结成白灿灿的浓霜，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人只有不畏寒冷和索寞，站在河边焦灼地等待思慕的人。
画面五：在一望无际的沼泽，阴云密布、鬼哭狼嚎的旷野上，凯瑟琳的孤魂在彷徨游荡，这是艾米莉《呼啸山庄》的独特氛围。被极度的爱与恨纠缠折磨的希斯克利夫呼唤着凯瑟琳在旷野上飘荡哭泣了二十年的孤魂，终于，凄凉的荒原，呼啸的寒风将一场撼人心灵的爱无情地掩埋。
画面六：“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在静谧的旷野里，月色溶溶，星光莹莹，江水清澈，树影横斜，天涯游子的思乡之愁在绵绵不绝地流淌。
画面七：“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那是古人羁旅旷野的景象：落日时分，在空旷、荒凉的原野上行人踽踽独行，孤寂中怪鸟的啼叫更使游子惊魂。
画面八：君不见“浩浩乎!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读唐李华《吊古战场文》，扑面而来的是旷野原始朴素的气息和古战场的腥风血雨，使人悲戚戚，惨兮兮，凄惶惶、泪莹莹。
画面九：“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那是人们在清明墓祭时，面对着旷野里长满野草和蓬蒿的荒冢，哀哀地抒发对逝去亲人的悲情。
画面十：旷野飞来大群大群的鹌鹑，营地上盖满了晶莹的吗哪（一种上帝赐予人的食物），那是《圣经》里伟大的先知摩西率以色列人出埃及的场景。历经千辛万苦，漂流旷野四十年，摩西终于率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摆脱了压迫与奴役。
掩卷长坐，意犹未尽，嗟叹不已，思绪再次飞扬。
那孑孑独立的孤影是年少的我，因体弱多病常忧思无限。城外有一旷野，夏日里开满了野当归晶莹的黄花和幽蓝的马兰花，刺槐树矗立在山坡上，那树荫下是我常憩息的地方。据说那山坡原是义和团的古战场，一条挖出来的小路两侧的泥土里隐匿着根根白骨。小路在平野里蜿蜒向前。小路的尽头是暮霭笼罩着的远山。披着落日的霞辉，浸着一身的槐香，我常把旷野眺望。看着旷野的景致，我的愁绪便随风飘散，心灵便得以旷达，也坚定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前年初冬乘车经过莽莽苍苍的恒山穿越荒原前往五台山。一路上衰草连天，绵亘数百里看不到青色、水迹和人烟。及至到了一处山岗，由于运煤车翻，导致数小时堵车，我和同事只好下车透透气。站在荒岗上，四顾茫茫，天色苍黄，满眼空山，阵阵寒风掠过，山洼里茅草瑟瑟，山冈上枯叶飞旋，我不禁想起台湾作家张晓风的句子“那里只有高风悲旋，蓝天四垂”。我和同事连连打着寒噤，缩紧身子，又钻进了车里。下了山岗，还是无垠的平旷，残照里，萧瑟、粗犷和苍凉尽情舒放，旷达、庄严和凄美相携同生。
一种情感油然而生。
现在的人们终日低头匆匆赶路，每日心里为烦琐细屑纷扰，有的人甚至连蝇头小利也不放过，荒唐与罪恶丛生，友情与亲情漠视，短暂的人生伤痕累累。人生何其短！我们何不给自己一点时间，让心灵回归旷野：人本是旷野一尘埃，何不掬一抔之土闻一闻纯朴的泥香；人本是旷野一缕烟，何不听一听旷野的风声，让风吹散心中的烟霾；人本是旷野的一粒籽，何不去沐一沐旷野的阳光，让自然的光和露伴你成长；人本是旷野一精灵，何不放飞伤痛的心灵，让它在月光和夜空中尽情飞翔。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心永远宁静在茫茫的旷野，我们也活出了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