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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报上读到一个和表弟建华相同的人名,忽然想起来,自己未见建华表弟已是许多年。建华表弟小我不到三个月。有时我会因这不到三个月的时距有了卖大的资格成为表姐而沾沾自喜,有时却也因这三个月的差额被他喊为表姐仿
在报上读到一个和表弟建华相同的人名,忽然想起来,自己未见建华表弟已是许多年。

建华表弟小我不到三个月。有时我会因这不到三个月的时距有了卖大的资格成为表姐而沾沾自喜,有时却也因这三个月的差额被他喊为表姐仿佛老了一岁似的特感吃亏。

其实一直不大喜欢建华表弟。要放在若干年前,说不大喜欢,算是很轻的口吻了。实则以前我还真有点儿讨厌他——这会我来认真思索讨厌他的源头,不禁令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时间竟要回溯到我们还很小的时候。

不喜欢建华表弟的真正原因挺简单,他太喜欢吹嘘。有一种人,能把吹嘘吹到一种极致,一种境界,最后演变成了童话或神话。那是舌灿莲花的才子所拥有的能力。可是建华远不是。他喜欢吹,但伎俩一点也不高级,并不能把死的吹成活的,把次的吹成好的。他的吹嘘一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是浮夸和谎话。别人骂他,他便傻乎乎地嬉笑。我总觉得他的嬉笑里显得那么地恬不知羞。他的给人太不实诚的印象仿佛生发了多诺米骨牌效应一样烙印在许多甚至和他接触不多的亲戚的感觉之中。不光是我不喜欢他,我的母亲——也就是他的舅妈也不太喜欢他;他的外婆——也就是我的祖母也极少说上他多少好话的;我的二姑——也就是建华表弟的母亲提到他,总是一副责怪的口吻说:“这个天煞的!”偶尔我在二姑家做客时,更常常听到表姐高分贝的嗓音叫喊着:“去死你个建华,又把我的东西给弄哪去了!”亲友提到他,总拿他和老实沉默的表哥建国相比较,相比较的结果建华表弟的那些缺点便更显得突兀。

建华表弟眼睛大,鼻子大,脑袋更大。因为大家都有点烦他,觉得他笨,亲友们常拿建华表弟的大脑袋开涮,说是他去世了的曾爷爷的祖坟修得太大了,故“发”到后代的建华身上脑袋也生得那么大。可是他一点不以为然,反倒因为他的大脑袋颇感自得:他说脑袋大意味着脑髓多,脑髓多意味着人更聪明。而在我们看来,好吹嘘的人总是这么地没自知之明。

小时候建华表弟总是喜欢上我们家来做客。他家和我们家仅隔着一条河。几乎每个月他都要抽上一个周末来一趟我们家。每次总是周六时兴冲冲地来,周日时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兴冲冲”在二姑那里有极详细地解说——“这个建华啊,不晓得有多喜欢去外婆家,星期六上午上完课,我在屋里还只刚听到学校下课铃响,他就一个箭步冲回家来了,把书包往桌上一撂,跟我匆匆说了句‘我去外婆家啊’,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跳起脚就往外跑了……有一回他出了门又满头大汗跑回来,原来是忘了带渡河的零钱了……”

有时候我会不大喜欢建华表弟上我们家来,但听到这些话后便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我说不喜欢建华表弟上我们家,并不是从来都如此的。起先我也是很欢迎他的,因为家里多了一个玩伴,而他的好吹嘘对我们实际是并无害处的。可是后来我渐渐发觉,原本我和弟弟两人相处得好好的,因为他的加入,弟弟便在无形中被他笼络了过去,我被他们两个一起给疏离了。现在想来,当初建华表弟到我们家来做客,并不是因为有多想看望外婆,也并不是因为只单纯想和弟弟一起玩耍,他喜欢的是在他的外婆家里可以和我和弟弟三人一块玩耍,又可以带点恶作剧地间接地将我排斥开来的这样一种氛围。

建华表弟每次周日下午离去时都有些恋恋不舍。可是,当我看到祖母有时给他一块零钱渡河,尤其是祖母经常拿蛇皮袋量上十多斤大米让他背回家去,而他脸上充满欢天喜地的表情离开的时候,我却用了世俗的成人的眼光来看他,觉得他之前多么的恋恋不舍都被这一块零花钱和二十斤大米给出卖了,以致后来我甚至常常荒唐地怀疑起他来我们家做客的动机。

建华表弟家境一直不太好。虽然是住在繁华热闹的小镇上,但因为祖母曾说过“二姑家里贫困得待不起客”之类的话,我和弟弟极少有机会去二姑家做客。偶尔去上一回,建华表弟会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又和我们卖弄起他吹嘘说大话的本领。当然他那种表现出来的兴奋会因弟弟的到来更显得热烈,于我则略显得矜持。他并不知道我和弟弟喜欢上姑姑做客的更大原因,却是为大街上那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氛所吸引。

后来我转到建华表弟所在的那个镇上念初三,建华表弟和我同级不同班。那个时候他经常在课后闲暇时写小说玩。小说内容都是些空洞的人物对话,只看见主人公的两片嘴唇在不停地一上一下。我讥讽说“文如其人”到他这里一点不假。建华表弟并不恼我,只是嬉笑。他的嬉笑在我眼里依然显得那么恬不知羞。而这时候建华表弟的吹嘘也到了他自认为的某种境界了:班上居然好些女孩子喜欢他。其实也不奇怪的,女孩子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建华表弟实则发挥了他善于吹嘘又投人所好的特长。当然,身为班长的他和班上其他男生也相处得不错。我有一次下课没等语文老师布置完作业就提前开溜了,后来被罚抄三十遍课文,是他发动班上十几号男女同学于晚自习期间集体替我抄完的——这居然成了我记得的他为我做过的唯一的“好事”。

或许是受不了学习的压力,建华表弟高中时念了不到两学期就辍学了。他后来的情况我也一无所知。高三毕业那年,我把一大堆整理出来的语文资料暂放在离校不远的小姑家里,可是到后来那些资料全不翼而飞了。小姑告诉我是建华给拿去了。我感到非常不快,心想这么爱学习当初干嘛要辍学。恰巧不久我便见着了一次他,又得知他根本没有保存我的东西,便狠狠把他责骂了一番。那是我记忆中对建华表弟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次发怒。他低头嬉笑,怯声地说着“对不起”。只是这回他的嬉笑里我已觉察不到他的恬不知羞,而真的感觉到抱愧了。——过后想起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的,孩时我们到彼此家中做客时,不经常这样互借资料书籍来看的吗?只不过是他把年少的习性带到了我们都长大,而我潜意识里早已和他生分罢了!

再见建华表弟,便是在我多年后的婚礼上了。二姑没来,他来参加了我的婚礼。因为酒店离住所步行只十来分钟,婚宴结束后,喝得有点微醉的建华表弟提出要去看我的婚房。同行的还有小姑等人。我们一起前往老公单位给分配的那套一室居的住所。开始老公挽着我的手走,建华表弟只在边上跟着,满口的酒气说着“表姐今天结婚,我真高兴”的话。后来走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