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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溆浦大江口犁头嘴,是我小时每年寒暑假必去的地方,因为那时外婆还住在那里。犁头嘴在沅江和溆水的交汇处,据说因地形像个犁头而得名。外婆住过的街,叫江口下街。我已经忘记了小时走过的是青石板路还是如今简陋的水
溆浦大江口犁头嘴,是我小时每年寒暑假必去的地方,因为那时外婆还住在那里。犁头嘴在沅江和溆水的交汇处,据说因地形像个犁头而得名。
外婆住过的街,叫江口下街。我已经忘记了小时走过的是青石板路还是如今简陋的水泥小巷了,记忆里的街道就是后来在黔城和洪江古商城见过的模样。
我和姐姐不一样,她小时就跟着外婆生活在那里一直到小学毕业才回父母身边,而我自生下来一直随着父母生活,一大家子经历了无数次的迁徙,最后才扎根如今这个城市。记得家里姊妹四个,两个大的随外婆长大,我和小哥就由邵阳老家过来的奶奶一手带大了。印象里的江口下街有外婆以前住过的吊脚楼和窨子屋。直到今天我才问明白为什么外婆一直没有自己的祖屋。外公以前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少老板,读书人,个头高高,英俊儒雅,也一直乐善好施。三十年代中期因一场大火烧掉了房屋也因此惹上一场官司使家道中落,下街原有的几栋产业也变成了别人家的。迫于生计,外公当起了屠夫,据说当年也是经常给穷苦街坊赊帐甚至有连钱也没收的,解放后外公做过夜校老师。外公外婆心肠好是出了名的,据说外婆当年给叫花子盛饭都是去锅里盛,而从不给剩饭的。虽然外公外婆一直很清贫,好在七个子女都很争气,相继出外工作,只可惜外公没有享到儿女孙辈的清福。外公去世时,我尚在襁褓。姐姐说,也真怪,外婆年轻时都照过相,偏偏外公没有。以致现在跟家人偶然提起外公,我都只能在姐姐的描叙中想象外公那颇似达式常的近乎完美的长相。
我年幼时,外婆还住在沅江边的吊脚楼里。外婆和几个街道老婆婆轮流值守着一个集体的杂货摊子,外婆负责,摊子就摆在外婆家门口。杂货铺应有尽有,姐姐还说她小时常常趁外婆不注意偷个把苹果吃,那时节,苹果是多金贵的东西。姐姐回忆时总是笑吟吟的。我只记得,每次去江口看外婆,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油炸锅巴,还有她的拿手好菜——豆角腌菜。当然,我还会自己偷偷跑去买街上的碗儿糕……而在溆城,似乎没吃过那东西,童年的印象里就只有江口下街的碗儿糕是最鲜美的小吃。
后来吊脚楼的房主落实政策从农村返城,政府退回了他的祖屋,外婆就只好搬到斜对门已充公的窨子屋的二楼。再后来我逐渐长大,外婆渐渐老去,那个杂货摊子也不见再摆了。我依稀还记得,那个窨子屋的后院有一口奇怪的井,据说是通向屋后那条小江的,平时井水清澈见底,除了因碱水重不能喝外,邻里都来井里挑水洗衣洗菜的,可一到下雨天小江涨水,那口井的井水也就跟着成了浑水,要到天晴才会转清。
晚年的外婆是幸福的,儿孙满堂。起初她还是喜欢一个人住在那个窨子屋。每天不是在东家打牌就是在西家玩耍了。我上高中后,有一年独自去看外婆,邻居好心告诉我外婆可能在某某家,逍遥自在的外婆见到了寻上了别家门的我,还是要再打几把牌才带我回那个窨子屋。记得在窨子屋的二楼一间满舅住过的房子里,我翻到不少他和当年远在湘潭上班的舅妈之间的恋爱信,而我总趁外婆不注意时偷偷地一封封拆来读,往往读得面红耳赤;我还在房子里寻见过母亲年轻时在杭州开会的集体照,照片上的母亲秀丽苗条,比父亲嘴里母亲年轻时“一般”的长相漂亮很多。外人都说我跟年轻时的母亲有点像,就联想到,自己老了就会是她中年以后毫无美感的样子吗?年少的自己心下便无端地发起愁来。
再后来外婆年岁老了,儿女们不再放心她一个人独居,她终于离开了窨子屋,开始在每个子女家住上一段时间。我母亲家那时是宽敞的两层楼房,我结婚后最初那些年也一直住娘家,外婆来我家住的那段时间,家里还有个一手带大我的奶奶。奶奶只有父亲一个独生子,外婆却有七个孝顺的儿女,她的幸福总是让奶奶私下好生羡慕。许是母亲几兄妹对外婆一向言听计从,外婆老了以后变得很爱唠叨,原来颇高的个子也逐渐萎缩。而只比她小两岁的奶奶永远慈眉善目的样子,我自然如常总粘着奶奶。不知是否因此总是让外婆看不顺眼,她经常找茬子说我,年轻气盛又从小娇生惯养的我有时受不了她的唠叨,就会跟她顶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外婆老跟我先生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阿伟啊,四妹子不懂事,你要多帮助四妹子啊——直到现在阿伟还时不时“鸡毛当令箭”,学着外婆的口吻批评我,而后得意洋洋地宣称并这可是外婆交代他的。
在这之前的最近一次走旧地,应该是八年前外婆去世出门那天。84岁高龄的外婆临终前一段时间半身不遂,孝顺的儿女们轮流去伺候,外婆当时是住在江口镇的小舅家。那段时间小舅家门庭若市,大家还天天陪着行动不便的外婆玩跑胡子。外婆快不行的那几天我也请假去了江口。来看她的亲友络绎不绝。外婆过世后非常热闹,有好些我不认识的人在外婆灵前痛哭流泣,听说当年他们日子很艰苦时外婆时常接济他们,外婆过世后闻讯自然都来了;还有许多下街的老婆婆也自发跑到外婆灵前来烧香,那场景我至生难忘,想来做个好人真是好。外婆生前爱打牌,舅舅们特意给棺材里放了副崭新的字牌。灵柩出门那天清晨,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新镇出发,我们这些孝子贤孙一路跪拜,重新经过上街、下街,直至犁头嘴坐大船逆流而上小江(溆水),把外婆的棺木埋到对江的高山腰上与外公去做伴。我至今记得经过上街和下街巷子时,几乎家家户户开门在门口上着三炷香,为外婆送行,想必是当地的风俗吧?毕竟外婆在那条街上生活了几十年,毕竟外公外婆一世的好人缘。
之后,下街和犁头嘴以及窨子屋就远离了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