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的标志

我叔叔比我大十岁，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已事业有成。成而不骄，是我在他身上发现最美的品质之一。我去叔叔家时，他通常会问及我学习上的一些事情，顺便指点指点我。这次，在吃完饭后，他没有再问我学习上的事，而是问我有没有找女朋友。我吃惊地看着他，敷衍地说“本来想找来着但就是找不着”。他笑了，他说，最好是毕业后再谈恋爱。尽管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但还是很卖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想了想，突然问我，什么样的情感才能称之为爱情？
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我漫不经心地说。
叔叔的评价是，很浪漫，很有想象力，但也太假了。何况罗密欧是因为迷恋奥瑟琳才去参加朱丽叶家的宴会，在他爱上朱丽叶时也就抛弃了奥瑟琳，这个比方，显然不是特别恰当。你，觉得你像罗密欧吗，他可是一个职业情人。至少，在人们的心目中，他永远是一个情人的形象，正如成都的司马相如一样。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被他问懵了。
后来，我在学校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追了一段时间，但没追上。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是很郁闷的。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开始在大型中文网站“红袖添香”发表文章，其中不乏煽情之作。就这样，我在虚构的文学空间中度过了整整大二一年时间。更多时候，我觉得生活无味，无聊而空虚。平日和同学嘻嘻哈哈的，当一个人真正面对自己的时候，忧伤总是多于快乐。我开始频繁地换笔名，以不同的身份在网络上发表不同的虚构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有来自繁华都市的，也有偏远山区的；至于题材，那就更没谱了，瞎编乱造，有古代的，有现代的，也有古今结合的；有言情，有纯文学，也有武侠。但就我自身来说，写作就像打水泡一样，稀里哗啦，没有多大的意义。想当年，我的老乡琼瑶写言情小说的直接动机就是为了纪念她与她高中老师的一段旧情，彼时她已为人妇。小说名叫《窗外》，轰动一时。出生在湖南的琼瑶，远游台湾，在一间小破屋里虚构她那完美的爱情故事。可想而知，小说中虚构的人物是多么地靠不住。
那年，暑假回家，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出去打工，而是待在家里看书，读慕名已久的霍达的经典小说《穆斯林的葬礼》。那时，家中刚刚遭受洪水的洗礼，我的书全被大水冲湿了，虽然母亲后来又把它们晒干，但它们还是难以恢复旧貌。书起皱了，翻起来就比较费劲。为此，我读书时经常发牢骚，怪母亲没有想办法保护好它们。母亲没有说话，父亲则说当时的洪水太大了，人能安全撤离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去上学的之前，我又去了一趟叔叔家。叔叔一家人盛情款待。又是在吃饭之后，叔叔再次问及我学校的一些事情，这次多了一个话题，那就是“写作”。
我自豪地说，我热爱文学，要是运气好的话，我写的小说没准能出版。但我还是想学好自己的专业，听说标志设计很挣钱的。
没想到一直支持我的叔叔这次却直泼凉水。
他说，我觉得你没资格搞文学。
我说，为什么？
他严肃地问我，你觉得什么样的行为才能称之为爱？
我说，两情相悦。
叔叔严肃地说，两情相悦，是最最基本的；相濡以沫，也只是爱的一种表现。——你觉得，一个连自己母亲都不尊重的人，他有资格谈文学吗，有资格谈爱吗！？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深深地伤害了母亲，深深地伤害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爱的女人。
这个比我大十岁、比我母亲小十岁的男人，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当你懂得真心爱另一个人的时候，你才算真正成年，否则，你永远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