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的哀思

在这个闷热的夏日午后，你来到了我的梦中，还是那么的慈祥，关爱我的眼神丝毫不曾改变，在你离去的这么多年里，虽然时常想起你，但你却从未在我梦中出现过。今天终于又再见你了，在这木槿花开的季节，亲爱的爷爷，你在那边还好吗？
爷爷并不是我的亲爷爷，是奶奶在我的亲爷爷因病逝去后，带着两岁的爸爸嫁到了他家，从此他成了我今世的亲人。这些都是我稍大一点后从家乡的老人口中听说的，从他们口中我还听到奶奶的去逝，爷爷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中国的人们几乎都在与饥饿抗争，每天的食不果腹的生活终于使年轻的爷爷退却了，在又一个饥肠辘辘的午后，爷爷出门后再也没有回家。那时的奶奶刚生下小姑姑没多久，在爷爷出走后，为了挣取几个工分，以使得一双儿女不至于饿死，只能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下地干活，终因抗不过这份苦难而染病身亡。时年奶奶年仅35岁。襁褓中的小姑姑也终因饥饿和无人照看而幺折了。三年后当爷爷归家，得到的是妻女不在人世的消息。我想爷爷心中对此应该是永远负疚的吧！这从他对爸爸的感情和他为自己选的紧靠奶奶的墓穴可以看出。听到这些消息时我已到了能分辩是非的年龄，想到爷爷对奶奶的无情和他的不负责任，我想我应该恨他，象那些老人说的一样不认他为爷爷。但是我做不到，记忆中留下的都是爷爷对我无微不至的疼爱和呵护的画面。是的，爷爷有负奶奶，但是他对我们确实是尽心尽力的关爱了。据说爷爷年轻时样子挺帅的，称得上风流倜傥，奶奶因此很喜欢他，甚至超过了我的亲爷爷，嫁给他时是满心欢喜的。可是在我记忆中爷爷却跛着一只脚，似乎与帅挨不上边。后来从外婆口中才得知，原来爷爷的这一只跛脚却是因为在一次顶替爸爸出工时逢瓦窑坍塌而落下的。可想而知，帅气的爷爷为此受了多大的打击。出了这次事故后，爸爸妈妈曾接来爷爷同住，后终因爷爷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搬去独住了。爷爷的房子离我家不远，50米左右的距离，因此幼小的我和弟弟常跑去爷爷家。那时候爷爷经常会去买些刚出笼的大白馒头回来，看着我和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微笑，一边还叮咛着：“慢点吃，别噎着！”爷爷家门前有两棵茂盛的木槿花，每到盛夏，粉红色的木槿花茨意绽放，点缀在星星点点的绿意中很是漂亮，树上总有许多我们当时谓之金刚虫的小虫子，这种小虫子有着坚硬的外壳和四只带钩的脚，我们常捉了用线绑上它的一只脚，再把它往空中一抛，让它飞起来，小伙伴们比赛谁的飞得高，一直到虫子因为屡次三番的被摔而亡为止。每当我们在门前玩得不亦乐乎时，爷爷总是用他的铜饭锅做好了饭，炒了我们爱吃的土豆等着我和弟弟。到了炊烟袅袅的黄昏时分，听到妈妈扯着嗓门叫我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我们总是用我们要在爷爷家吃来回应妈妈。许是怕麻烦，爷爷炒土豆总是不削皮，只是洗净了就切成一个个圆形的薄片，我们咬着皮一撕再放入口中，这种独特的品味方式让我们念念不忘，为此我们还要求妈妈炒土豆不用削皮。幼时的我简直嗜糖如命，导致的后果是牙齿蛀了很多，经常会牙疼，每当这时，爷爷总是会到小溪边去找一种状似兰花的植物，挖出它的根洗净后拿与妈妈，嘱她用一个鸡蛋和鸭蛋加冰糖和着这种根一起炖服，这种爷爷的独门药很有效，每次一吃我的牙疼就会痊愈，且味道还十分的甜美。为此我总是对爷爷感激不尽。爷爷还读过几年私塾，认得不少字，这在当时的农村也不太多见。在我上学以后，有时放了学，我会来到爷爷家，在门前的木槿花树下，爷爷会教我认一些繁体字，并且给我讲讲他知道的诸如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和樊梨花之类的故事。粉红的木槿花见证了这一老一少其乐融融的场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想起花树下祖孙相谈甚欢的情景，感觉总是那么的温馨。
多年后我外出求学，工作，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后来爸爸妈妈也搬来城里居住，老家更是难得回去了。偶尔回去，带点爷爷喜欢的东西，塞给他一些钱，爷爷总是很高兴，跟村里的老人们不停的念叨。有时，爷爷也会来城里，在家里吃顿饭，然后又回去了，留也留不住。年关将近时，妈妈就张罗着回老家，我们一家总是要回老家去过年，为的是不让爷爷一个人冷清清。那一年，也是近年关了，老家传来消息，说爷爷病倒了，妈妈急忙先赶回去了，然后打来电话说是爷爷得了胃病，经常胸口疼，于是我充忙请了一天假，带了当内科医生的好友和一大堆胃药赶回家。那时老家还不曾通高速，只有一条绕来绕去的盘山公路，我们颠簸了将近一小时才到家。看到我，爷爷很是高兴，看起来精神也不错，我放下心来，好友在为爷爷检查后，说是情况还好，只是心音有点低，但也听不到什么杂音，又没有心电图机，所以让他先吃着药。考虑到一路的颠簸，爷爷拒绝我要带他去城里检查的要求，说是等身体稍好后再去。我同意了爷爷的意见，未曾料到我竟为这个草率的决定痛悔终生。我回去后，头两天妈妈打电话来说爷爷情况还好，也能吃东西，于是决定等到休息天再回家。没想到这个电话后才一天，我得到的却是爷爷去逝的噩耗。站在爷爷的床头，我顿时泪如雨下，我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带他来医院……如果来了，或许不是这种结果。这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每当想到爷爷，我就会为自己的未曾坚持内疚不已。我是学医的，却因为一时的轻率而失去了爷爷。遵照爷爷生前的愿望，爷爷被葬在了奶奶的旁边，我想爷爷一定是爱着奶奶的，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朝夕相处了。爷爷时年77岁。在整理爷爷的遗物时，妈妈指着几床暂新的被子对我说，这是爷爷为我准备的嫁妆，我不禁痛哭失声。是的，爷爷希望能看着我出嫁，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木槿花开花谢几轮回，多年以后，在我终于有了疼爱我的丈夫，并且有了可爱的儿子，如爷爷所愿有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时，在又一个花开的日子，爷爷来到了我的梦中，爷爷，你一定是很欣慰了吧！只是未曾问一下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梦就醒了，唯有让盛开的木槿花捎去我的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