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堂的情书

一个八月桂花盛开的午后，空气在炽热的天空中燃烧，“我”的一颗心就像重复的剪辑，一颗心叠现成一个有着红色的薄如蝉翼的翅膀的爱的天使——因为“我”在阳台上发现下面的花园小径上走着一位同样穿着薄如蝉翼的粉红色连衣裙的美丽女孩，那种美是令一个男孩心跳和窒息的美，“我”的心在镜头的拉动下，重复放大向前推进，扑扇着红色的薄如蝉翼的翅膀的爱的天使衔着一封同样粉红色的情书渐渐飞向女孩，可是随着镜头的闪回，女孩却渐渐走远了，留给男孩和我们的只是那个女孩的美丽背影：注意女孩的美丽背影是从特写的男孩的瞳孔中远去的，我们作为观摩者——即银幕上看到的是女孩的小腿部分：那两条小腿的美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只有花园里的游人、鸟儿、小狗……一双双眼睛深深凝视女孩美丽小腿的定格：这就是塔尔科夫斯基的凝视之美。
上面的画面，那只是我小说里面出现的情节，但我简单形象地谈了电影镜头中的凝视之美。这一电影艺术运用得最炉火纯青的自然是，他的代表作有《还乡》和《牺牲》。塔尔科夫斯基大家可能对他比较陌生，日本著名偶像派导演岩井俊二和他的《情书》则是大家比较熟悉的了。《情书》拍摄中运用的“凝视之美”也许高于塔尔科夫斯基的《还乡》和《牺牲》。
日本的电影和文学一样，一直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现象。文学中唯美风格的首推川端康成、德富芦花、东山魁夷、大江健三郎等，当然，夏目漱石的《文鸟》、《十夜梦》，水上勉的《雁寺》也是属于唯美的范畴，特别是水上勉一直以推理侦探文学著名，但《雁寺》显然是例外，它的文学唯美的风格是远胜于9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江健三郎的。但日本文学上的唯美源渊主要得益于日本古代散文。扯远了，我们现在谈电影，日本比较好的导演，有黑泽明、大岛诸、小津安二郎、北野武、岩井俊二、竹中直人、周防正行、今村昌平、森田芳光、山田洋次、熊井启、木下惠介、沟口健二等，我个人特别偏爱的有黑泽明《乱》、《八月狂想曲》，北野武《坏孩子的天空》、《花火》、《菊次郎的夏天》，小津安二郎《东京物语》、《麦秋》、《秋刀鱼之味》，岩井俊二《烟花》、《情书》、《四月物语》，沟口健二《雨月物语》……以上几位导演和电影是比较纯和唯美的，虽然这只是日本电影的一部分，但却代表了日本电影的最高艺术成就。
生于1963年的岩井俊二是90年代日本电影的旗手，《情书》是他继《烟花》、《捆绑》之后的第一部电影长片。岩井在拍摄导演电影之前，特别在学生时代就喜欢钻研照相，并是一个编织后现代电影梦想的人。《情书》的主体结构其实和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名片《维洛尼卡的双重生活》非常相似：影片从博子的爱情感伤用凝视之美定格博子和女孩藤井树见面的场景，然后再用跳切、闪回、重复等剪辑手法导出男女两个藤井树的朦胧初恋。影片揉合了以写《挪威的森林》而著名的村上春树为代表的日本文学略带魔幻的细腻笔法，形成了岩井自己清新、浪漫、感伤的唯美的风格，从而征服了千千万万的怀春男女。
少女博子痴心地爱着男孩藤井树，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惟一，如果没有痴情的天堂情书，她是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另一个女孩藤井树的影子。
另一个和男孩藤井树同名同姓的女孩对最初的恋情一直不能忘怀，但如果不是博子的诱发，她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深爱着藤井树。
两个女孩，一个是为情痴，一个是因情傻。影片中两条爱情的轨道并行，然后在一瞬间交会于一点，深深震动了两个女孩，同时也深深震动了我们观众。但作为最重要角色的男孩藤井树在影片即将结束时才出场，他是在女孩藤井树的回忆中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这个男孩神秘而又青涩，两个女孩——不，准确地说让千千万万的怀春男女陪着这两位女孩经历了一段忧伤而又浪漫的爱情。
现在回过头来谈那个我小说中的阳台男孩，他并没有看过岩井的《情书》，但他也写了一封信。写给谁呢？自然是那个他在阳台上见过的美得让他心跳和窒息的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她是他的天使呀，是一位诞生于夏天红色的天使！为什么说是红色的天使呢？他在写给女孩的信中说，因为夏天是火热而富有激情的，假如风有颜色，那么夏天的风就是红色的，是红色的风把你吹到我的面前……
大家自然要问，那个男孩既不认识那个女孩，又不知道她的地址，情书会寄到哪里去呢？你总不能像契诃夫小说中的万卡一样写好信后在信封上写乡下的爷爷收吧？信肯定是收到了，不然我的小说没法编下去了。那么，男孩写了什么地址呢？怀春的男孩总是聪明的，他写了什么地址呢？女孩的名字又是叫什么呢？大家不妨猜猜看。
爱的过程自然是浪漫的，爱的结局自然是伤感的。几个月以后，男孩按捺不住自己一颗被爱燃烧着的心，去见他深深爱着的那个女孩，可那个女孩并不是他在花园小径上看到过的女孩……这时镜头渐渐地在男孩的瞳孔里闪回：花园小径上女孩的背影慢慢地推近，已经秋天了，树上的火红的落叶一片片忧伤地落下来，铺满了花园的小径，映入我们的是女孩美丽的小腿，高跟鞋踩在小径上的声音随着我们的心跳剧烈地响了起来……
这个画面和故事是不是和岩井俊二的《情书》有关系，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