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拔节声

有了蔬菜大棚之后，连春笋这样的品种都可以在天寒地冻时走进厨房，上桌的蔬菜，绝大多数还真的无法找出季节的影子了。唯有青菜，才始终是季节忠实的信使。
青菜，如在春夏之季播种，成长展示的形象，大多只能是那种小小的鸡毛菜。唯有深秋初冬播种的，才能长得个大叶肥，一两棵就能炒一盆的。而好吃的青菜，又必得经历过秋霜的洗礼。下了一两次厚厚的霜之后，青菜就会变得口感绵厚清香，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甜润。冬天的青菜赛过肉呢，当年奶奶总这么叨叨的。
最能传递春天信息的也当属青菜吧。春天的江南，是青菜的家园。每当远处的田野金光闪烁，成熟的收获跃然眼前，我便收拾枯萎，清理场圃，撒下一把细细圆圆的种子，任它们在屋旁的那片黄土上自由的成长。而后，在品尝新鲜的删减之后，等待着春天后采摘鲜嫩的菜苋。
喜欢在初临的春雨里凭窗凝望，窗外是邻家的菜地，墙下还有我的一方碧绿。细雨敲窗，声音里仿佛都带着残冬的寒意。枯瘦的银杏、水杉，还在春寒里瑟缩着。只有菜地里的那片绿，突然之间就碧翠了许多，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不经意的走近去，才看见，一葶葶的茎干早已挺立了出来，一枝枝的抖擞着精神，在力争上游呢。静听细雨，在敲窗的淅沥之中，确乎还有一种声音，那是那些绿叶和根茎饮吸雨水的声音吧——咕嘟，咕嘟。哦，生命的成长总是在我们的不经意间显示了出来，给我们一份特别的惊喜和温暖。
喜欢触摸菜苋时那种嫩滑的手感，所以，摘菜苋总是用手指去掐，去折。嫩嫩的茎干，还带着一份绿玉般的莹润通透，掐上去，清凉的汁液似乎在流过指尖，折一枝，是啪的一声脆响，低低的，在我听来，却是一支活泼泼的吟唱着的收获之歌。多么好啊，被朔风封锁已久的春，我们期盼已久的春，就在这一株青菜上悄然拔节，怦然有声，触手可及！
多年前曾经到周庄旅游之后，在邂逅了一株青菜之后，我私心里便固执地相信：周庄人是最懂得享受和珍惜春天的。记得，在周庄的大小街道上，人家门口，总能看到一种玻璃瓶装的腌菜，墨绿的茎叶间杂着金黄的菜花，那就是周庄地方特产——腌菜苋。现在，得知这种菜肴已经经过“包装”，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万三菜苋”。这种腌菜苋就是在春天采摘当地所产的的嫩菜芯为原料，配以食用盐、白糖等精心腌制，放于小甏，甏口用箬叶和黄泥密封起来。据说开盖之时，清香扑鼻。此菜既可生食，也可烧汤炒菜。只是我更偏爱那玻璃瓶的包装，那些清晰可见的茎干和花蕾，总让我觉得这里装着一个开花的春天呢。
本镇的一家酒楼在夏秋季节经常可以见到一道用“万三菜苋”加工的凉菜，是饭桌上最受欢迎的菜肴之一。坐在四季如春的空调房间里，当夹起一箸依然青碧的菜苋，那满地亭亭玉立的菜茎便于眼前挺立并摇曳起来，星星点点开始吐金的花蕾，就在唇齿间芬芳着了。似乎时光就在筷头上回转过来了，春天的拔节之声依稀可以闻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