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遥远的记忆

偶遇儿时玩伴，那些遥远的记忆，带着久违的气息，被我们重新翻阅。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初，严格地说，我这个年龄正是在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里成长起来的，所以很幸运：我－－一直和祖国一起成长。在我五六岁之前好像没有什么记忆，因为在五岁那年却有一件事至今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记得好像是一个灰蒙蒙的上午，我在家里看着弟弟，应该是－－具体不记得我在做什么事。但那时，因为父母每天到生产队，所以我要在家里看孩子，捎带着看门。突然，我听到村里的大喇叭传出很悲伤的音乐，接着有个声音在里面说着什么，声音缓慢又低沉，那情形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虽然小，但是却模糊听明白了一点：好像是毛主席怎么了？一种恐惧没来由地抓住了我小小的心！我记得我很害怕，推开街门往外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我看到从我们家胡同口那边冲过来一个人，身形微胖，头发散乱，嘴里大哭大喊着：毛主席死了！！毛主席死了！呜呜...呜呜...毛主席死了！我吓坏了！赶紧把头缩回去，啪地一下把街门关上，又从里面把门闩插牢，躲在门后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我听见她在敲着每一家的门，嘴里一直在哭喊着：你们知道吗？毛主席死了！呜呜－－死了...
她是一个疯子，是我姥姥的邻居。每次去姥姥家就要经过她家的门口，经常能够看到她老公公，坐在没有院子的门口，盯着过往路人，那双隐藏在幽深的眼睛后面的眼睛－－很可怕！每一次经过时，我都是跑着过去的。长大以后，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天正是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也是长大以后才知道，那个疯女人是被她长年鳏居的公公霸占而疯掉的！
回想起来，在那样的年代，在那样的情形下，这样一个已经精神崩溃的普通农村妇女，她竟然在第一时间哭喊着一代伟人的名字，跑遍整个村子，敲开每户人家的门...你们说那是个什么时代？是一种思想桎梏你的精神领域的时代！
接下来，比较清晰的记忆就是上学后，我们语文第一页的彩图就是毛主席拉着华国锋的手说：你办事，我放心。而且不久，老师就在课堂上专门花时间给我们读报纸：打倒四人帮。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才知道谁是四人帮，但是四人帮对于我们的毒害是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印象。尽管这些带有很多政治色彩的气氛笼罩着我们的童年，仍然没有影响我们的快乐成长！
当一本本新书陆续发到手里时，我兴奋地一遍遍地闻着新书特有的墨香。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我象一棵饥渴的小草，拼命地吸收着干净的水分，新鲜的营养。我还记得背诵那篇经典课文的琅琅读书声：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放学后，我们门口的孩子凑在一起玩耍，玩很多游戏，比如：踢毽子，跳绳，跳方城，玩泥巴，捉迷藏，拾石头（也是一种游戏），拾方牌，拳拳宝，打毽子...
春天，我们到田里挖野菜，抓蝴蝶，躲在开满黄黄的野花的麦地里，让小伙伴们找不到，结果把不知谁家的麦地扑倒了一片！然后和小伙伴们赶紧逃离现场，奔向另一片绿油油的田里...
夏天，我们村西边有一条河，经常从上游到下游到处是玩水的孩子和洗衣服的大人们。河水清澈见底，鱼儿虾儿经常惹得我们在河里乱扑腾，结果一直顺着河水往下追，还是被狡猾的鱼儿给溜掉了！
秋天，我们每到星期天就会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带齿的工具，找个理由就又跑到田里。我们满山遍野的玩，刨花生，刨地瓜，经常是我的伙伴篮子里刨了一寸厚的花生，我的篮子还没有盖上底！我就跟在她屁股后面，结果还是刨不着！我们跑到村里的果园里，有人把风，有人进去偷桃子。有时听到一声咳嗽，就吓得一哄而散！事后还要凑在一起，起誓谁要是说出去就是小狗，然后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才算放心。
冬天，好像没有特别的好玩的事情。倒是男孩子们玩陀螺，玩溜冰很有趣。女孩子胆小，就远远地看着。到了放寒假假的时候，拿到奖状回家，帮助家里忙活过年，很快乐，很期盼！爸爸赶集买回来空白的红纸，在家里根据需要的尺寸裁好，打成卷，我送到学校里，那里有老师专门写对联。每次去，总是先闻到一股股的墨香飘出来。每当看到老师手里拿着毛笔挥毫，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写好的对联，红红的底子，衬上一行行黑亮的字体，马上感觉过年的浓郁气氛扑面而来！我不敢靠近，悄悄地把我的那卷写着名字的红纸放在外面的桌子上，然后躲在外面看，然后跑掉。
记忆中印象深刻的还有小人书。我那时家庭条件不好，家里根本没钱给我这样的额外消费！可是，我却深深地爱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小人书，各式各样的图画！在我看来，它们是那么奇妙而神奇。它们给我带来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思想！也是在那样的年龄里，我懵懵懂懂地看遍了《聊斋》的所有小人书的连环画。而且，欲罢不能地爱上了美丽狐仙的故事，因为那里面有除恶扬善，有善始善终，有我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故事。那时候，小小的我，就是这么单纯地喜爱着这些鬼怪的故事，着魔似地爱着那个爱笑的婴宁，勇敢的小翠，率真的红玉，内心渴望着她们会来到人间，来到我身边！
这些书我都是在儿时玩伴家里看的，经常跑到人家家里，躲到有小人书的房间里就不出来了，一看就是一上午，到中午惹得人家不好意思赶我。我虽然不想走，还是每次恋恋不舍地回家了。后来，我就自己攒钱买。我把买铅笔和本子的钱一分一分的省下来，攒够了两毛钱就可以买一本电影剪辑的了，一毛二到一毛五左右就能买手绘白描的那种，简单的故事情节的。所以，经常我会手里攥着两毛钱在卖小人书的摊上，走过来走过去，很难取舍，那么多好看的想看的！象《木偶奇遇记》《绿野仙踪》《杨家将》《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等等，我都是在那个年纪就看了，也是我对人生对世界有认知的开始，这些连环画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相信，那个年代大部分人都是先从小人书里认识世界的。
小人书的世界就这样陪伴着我，度过了童年。
它，干净，单纯，美好。
它，独属于我们这一代。
而这些遥远的记忆，成为我此生最珍贵的相册。这本相册，无影却有形，深深地镌刻在心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