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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学校为刚参加工作的女教师接风,席间推杯换盏,盛情似乎都在言不由衷的措辞和仰头吞咽的酣畅气概里。新教师端坐一侧,面无表情地目睹这一切,心思早已游离之外。整个聚餐期间,她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不屑的目光扫视着

学校为刚参加工作的女教师接风,席间推杯换盏,盛情似乎都在言不由衷的措辞和仰头吞咽的酣畅气概里。新教师端坐一侧,面无表情地目睹这一切,心思早已游离之外。整个聚餐期间,她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不屑的目光扫视着这群年龄远远大于自己的老民办教师(现已转正)。老教师们心里尽管不满,却也能为新教师圆一句“年轻人,深沉。”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刚毕业那年,我也是这般大,这般的踌躇满志。校园洁净单纯的文化氛围与书本理想正面的教育影响着我,使我主观地认为现实世界的人非两类:美好与龌龊。学校离家不远,是个比较僻静的村落。从家到学校,骑自行车只需十多分钟。学校除了我,最年轻的教师也已经有了十多岁的孩子。最初,每当我在办公室时,他们谈到一些话题会忽然噤声,然后彼此把目光瞅向我。这让我很不自在,仿佛我是一道障碍,阻挠了他们的畅快谈话。于是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借故走开。他们便肆无忌惮地把话题谈完,内容多是一些已婚人的荤话。这让我愤懑不已。自小我便认为,能站上三尺讲坛的,该是多么高洁多么神圣的人!然而我的这些老同事们,在办公室里却能说出这样让人面热心跳的话,他们,怎配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称呼!
心里的阴影并不能让被遮蔽的部分阴凉,相反,只会让黑暗越来越大,最后遮蔽所有的光明。这样的心态左右着我的思想和行动,这些老教师,在我的眼里被盖上“龌龊”的印章(我希望读到我文章的老教师,能原谅我当年的混沌和武断)。从此,我很少和他们接触,甚至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善意约请。印象深刻的是,学校几位男教师在校园里逮到一只野兔,打算晚上教师们会餐。几个老教师兴冲冲找到我,几乎是喊着说完这个消息。我一脸漠然地听着,很难理解他们怎么会为一只意外得到的野兔而兴奋成这个样子。何况,这一只小小的野兔,又能填饱几个人的腹胃!年少不懂掩藏心迹,我的冷漠与鄙夷应该刺到了他们的自尊心,他们转身离去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欢欣。就这样,我把自己囿于自己的小天地里,白天在办公室里埋头备课,批改。或读读闲书。奇怪的是,他们的话题明显减少了,办公室里有时一整天都静悄悄的,没有谁主动开口说话。有个叫传利的老教师,天性滑稽幽默,大概实在憋不住,刚想开口,立刻遭遇一片提示:“别让年轻人笑话,规矩点”。“再不注意,咱还改不了老民办的老样子。”
日子平淡地走着,转眼到了冬季。那时教师晚上都要集中到学校办公。我天生胆小,却又不想这个原因请假在家。晚上和父亲说好,让他八点半左右到村口接我。八点半,办公准时结束。教师们三三两两回家了。我独自骑着自行车,在黑黢黢的夜色里疾驰。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似乎有骑车子的声响,却不敢回头看,心剧烈地跳着,感觉危险就在身后,脑门一扎一扎的。我加快了车速,身后的声音似乎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浑身颤抖,只觉得恐惧离我越来越近,仿佛黑暗马上就会生出一只利手攥住我的喉咙。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手电光刷地射过来,我惊呼一声,疾速驶过去。父亲早已站在村口等候。我再回头寻找时,却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夜里,只有几个胖墩墩的草垛矗在那里。有鸟雀在梦中的呢喃,夜狗徘徊的碎步。
为了壮胆,第二天晚上,我特意带了一把水果刀。下班后,我照例快速行驶着。这时,身后又传来自行车的声响。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自行车好象骑到一块泥坷拉上,发出沉闷的颠簸声。前面不远就是村子,父亲的手电光亮穿透夜幕,影影绰绰地闪耀着。我的恐惧也随着光亮的接近而渐渐缩小。猛然,我跳下车子,拿出水果刀大喝一声:“谁!”对方被我的断喝震住,猝不及防,车子歪到一边,“哗啦”一下,连人带车倒在地上。父亲打着手电寻声走来,借着光亮,我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我的同事传利老师。原来,学校同事们见我离家远,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就想夜晚轮流护送我回家。可是他们知道我的性子倔,而且对他们颇有些成见,因此谁都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发生了尾随身后默默护送的一幕。听着传利老师的讲述,我觉得心里有一些令人酸涩的东西在慢慢扩散。
从此,我开始默默关注这些老教师。尽管他们如泥土一样无声无息,却常年如一日地执着于这偏僻乡野的教育。他们讲不出高深的大道理,更没有动听的豪言壮语,但他们也会最朴素的语言,最平实的道理教育学生。我亲耳听到一个老教师开导一个不爱学习的学生的话:你想想,学习到底为了什么?你看你爸爸你妈妈在集上卖菜,可是经常告诉我,有时候一遇到几斤几两的计算就出错,结果不是多收人钱被指责,就是少要人钱自己亏本。你好好学习,就算以后不能做什么大事,至少会算帐,能懂点道理。就是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用这点知识教他呢……如果是以前,我会对这样的教育内容嗤之以鼻。可是当你真正低下头,以平等的心态揣摩时,却发现,其实教育的内容和方式的确是因人因地而宜。这里的学生,如果你告诉他,学习的终极目标是将来为国家、为社会甚至人类做贡献。他肯定会以迷茫的目光审视着你,期待你告诉他,这样的目标是什么意思?即使你滔滔不绝给他们解释半天,也只能再次遇到那迷惘的目光。因为,步伐太高,他们根本找不到迈步的起点。而我刚毕业时,就是以我的这些观念来教育学生,启发学生。但是几乎不见半点成效。我开始尝试和老教师们交流,比如讨教如何让屡屡逃学的孩子喜欢上学习?如何在冬天,把教室后窗封闭得更严实……我的改变让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种希望和动力。他们的话语逐渐多起来,而且喜欢拿着课本或参考书和我探讨一些问题。渐渐地,我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其实本来就没有距离,只是我的理想心态,给自己树起了一道藩篱,把他们隔离在外罢了。
元旦前夕,学校给每位教师十元钱作为节日礼物。他们商量自己买肉买菜,在学校一起聚餐。当他们告诉我时,俨然以告知的语气,而不是商量了。这让我很欣慰,我感觉到,我真的融入了这个平凡却不平淡的集体。
聚会那天,十几人围坐一桌。酒酣耳热之际,老教师们端起酒杯,非要敬我一杯,说要求我一件事。原来,他们想多听我几节课,以弥补自己课堂教学方面的不足。“我们是整天围着土地转,教学上的东西,都磨损得差不多了……”他们面有愧色地说。我连忙起身,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