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恋

对水果的认识，儿时只有桃、李、枣、葡萄。若论野果，则有鲜红的刺莓、乌黑的山莓、青紫的桑椹、玉白的茶苞，还有黄灿灿的“金勾豆子”、黑乎乎的“山算盘子”等等。家乡的房前屋后生长着不少的桃、李，以及零星的野枣。桃有两类，特大个的水蜜桃，白里透红，人们形容那水蜜桃象大姑娘的脸蛋，抚摸着不忍下口。一口咬开，鲜红欲滴，清甜直钻你的心窝。小不点毛桃，不但不中看，且哪怕熟到自然掉落了，其味仍是苦不堪言。几乎为成年人唾弃的这种小东西，依然是孩子们掌中爱物，只因它是水果呀！李则相反，个儿不大的秧李，熟得早味道也好。个大又中看的“猪血李”，涩多甜少，好看不好吃。葡萄呢，原本非家乡所产，仅我家门前一窝，是父亲从外地带回所栽，几年后已攀成一顶大凉篷，果儿出来大串大串却小粒小粒的，随着由青逐渐变红、变紫，酸渐去而甜愈加了。但孩子们却是从酸一直偷吃到甜，甜到特别可口时，葡萄架上紫红的小东西已是所剩无几，所以年年也就是酸多甜少。
院里还有一株高大的酸枣树，小家伙们猫似的窜到高处不见了人影，但闻一片嘻哈声。大人有嘴馋的是举头望树桠，低头思酸枣，口水嘴里淌，只等孩子们的施舍从天而降。酸枣果熟变黄时酸里透甜，但果肉却不多，硬骨头一块，啃之不动，弃之可惜，于是只能久含之以品其酸，尚可利咽生津也。而酸枣未熟时之吃法却是当地一绝，青果以石捣裂去骨，塞进青辣椒一棵，一口下去囫囵吞枣是酸辛辣烈，叫你眼眯嘴张，泪水双流，满口生烟，痛快呀，刺激呀！
有一次在小学操场看一场电影，看到一个汉奸在吃一种奇妙无比的东西，寻思着那东西总该是水果类。看那东西象一弯月亮，黄皮，四下一撕开就象哈巴狗的耳朵耷拉下来。最不可思仪的还是那里面的肉，黄白的颜色，一定没有骨头，似乎无比软滑。但见汉奸几口咬下，显然就未用过牙齿，见他的嘴就是抿了那么两下东西就不见了呢！如此怪果，天知道其味道如何呢，但肯定是不错的，因汉奸吃得是那样津津有味，便想日本鬼子如何就有如此异果来喂狗？（长大后自己哑然一笑，那不过是我国南方盛产的香蕉！）
我们学校门前有一条马路，过往车辆最令我们神往。假如有车停在路边的，我们便偷偷爬上去看个不够，抚摸不迭。也有机会遇上随和点的司机，还可以乱聊上几句话呢。一次正当我们几个爬上驾驶室踏板，就看到了司机正在吃一种无法想象的东西。用一只宽口白色圆玻璃瓶盛装，铁皮封口。司机象个败家子似的用小刀撬开铁皮盖扔掉了。里面是一小块一小块红色半圆型的东西，浸泡在清清淡红的水中。司机挑起里面的东西吃得令我们口水直淌，完了将那淡红的水一饮而尽。此又一怪也！我猜那东西也决非糖果类，也非其他什么粮食类的东西，感觉告诉我一定又是一种什么不知名的水果，瓶装水盛而已。至于味道，倒不象前次看汉奸吃的东西那样费解，我判断一定是甜的，瞧司机吃的感觉就跟我们吃糖果差不多的样子。正发奇想，突然啪的一声，司机随手将空瓶扔出了驾驶室，粉碎在路坡下一堆石子里。我们的心就随着瓶子的爆裂也碎了！
不过，我将司机丢弃的铁皮盖捡起来藏于书包里，回家拿给大人们看了，被告诉说是水果罐头呀，橘子做的嘛！
被证实是水果，我当初的推测得到了印证，倒也窃喜了几日，一边又想着橘子不用水浸呢该是个什么样子。从那时起，我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当个司机，不仅可以风驰电掣般眨眼间把车子开到了天边，吃水果也可以不啃皮咬肉，却跟就餐一样，馋煞观众一片。不过我绝不会把瓶子打碎的，那东西用来盛水喝该多有派头呀！
在北方当兵的大哥回家探亲时带回了稀罕物——产于大连、青岛一带的苹果，我与妹妹已经各分得一个。母亲给村里每两户人家送去一个，当面切开，每户一半，再由两家家长切成小片分发到人。
我手里紧攥着我的苹果去上学，路上跟同学比，是一个整苹果比一小片，那种优越感就如王子一般了。暗中倒已了解苹果里面是个啥模样了，但是我还是暂不去推测其味。等到同伴们的一小片都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还是决心不去探问苹果的味道到底是啥样。
第三天一节语文课上，我的苹果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了。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苹果越发光亮可人，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脑袋一缩咬了一口，一股前所未有的异香酸甜立即透遍五脏六腑。我正偷偷咀嚼如美猴王，忽然被老师点名造句：“越……越……”。不知道是急对出题，还是评价苹果之味，我慌乱中面对老师，却几乎是脱口而出：“越吃……越……好吃。”
老师觉得此句无主语，便道什么越吃越好吃呢？说着竟向我走了过来。
告发时机已到，同桌那贼小子就立了一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但那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东西。我只好乖乖地将刚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到课桌上。
老师默默地疑视着我手里的苹果，我则心甘情愿受罚。
谁知老师转身踱开，并作批语如下：“水果四珍，苹果当首。已尝其味，小子有福！”
那个苹果一直吃了三天，从拿到苹果算起则已经差不多是一个礼拜了，苹果的皮、肉、骨头终于全成了囔中之物，所剩五粒籽儿，我用纸包好，隔三差五拿出来把玩，苹果所特有的那种异香酸甜每每又溢满了全身。后来我将苹果籽儿装进一个瓶子里，密封置于窗台，守护了一整个秋冬。
待雪融春来，我将五粒籽儿偷偷埋于我家葡萄树旁，期望能长出更绝于葡萄的独家稀罕来！
春、夏、秋、冬，几乎是一天天数过来，直到又一场大雪素裹了门前的葡萄架，我知道那一片白茫茫下面是再也长不出我的希望来了！
只是梦还在，我的苹果树终究要长出来……
梦，一直延续到上大学，我在城里狠心买了一书包苹果……
……
一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家乡引种了柑橘、梨、奈李、柿子、甜枣、飓风葡萄……孩子们手中有了五颜六色的水果，脸儿如桃花般灿烂。
再后来远方的荔枝、桂圆、芒果、枇杷、哈密瓜、椰子、菠萝、香蕉、柠檬、石榴、猕猴桃……摆满了小摊，百姓愿尝可买了。
今天我走进超市，五花八门的新奇水果还有各种进口水果扑面而来——美国提子、台湾红李、越南龙眼、日本青柚、巴西橘子、金丝瓜、甜石榴、杨桃、菠萝米、红蛇果、人参果、青玛奶、咖哩果、红毛丹果、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