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榆林人

如果下雪意味着冬天的到来，那么，榆林的冬天来的太早了，零八年的时候，靖边定边等县城，八月十五即大雪飘飘。每年农历九月以后，雁往南飞，人们开始自然地全副武装，隔些日子便加一层衣服，直到确实不能再多穿一件衣服的时候，再看看各家各户的窗户，门上早已挂上厚重的门帘，木格子的窗户上，也糊上了大麻纸，室外的烟囱冒出薄薄烟缕，人们很少出门或闭门不出。
这景象，当然是城外农村的景象了，城里人很少有人再住屋顶成半圆形的窑洞，取代木格子窗户的是双层铝合金玻璃窗，取代火炉子的是干净方便的壁挂炉。没有了木格子门窗的房屋住上去虽舒适温暖，却像是没有了生活的韵味与灵气，没有了煤炭所燃烧出的烟气，城市里似乎少了一种人间的情味。相比之下，还是城外乡下的冬天更显生机与活泼。
收拾完地里的庄稼，乡亲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与其说，城里人的假期是周末，那么乡下人的假期就是年末了。除了一日三餐以外，乡亲们的生活空前进入“无所事事”的状态，这对于勤劳好动的乡亲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于是，不同年龄段的人，开始了不同形式的活动。
对于冬天，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些未谙世事的孩子们，山里很少有整块整块平坦的土地，结冰的水库，恰好展开了孩子们心中对于“沃野千里”的认识，心灵手巧的孩子，早在严冬还没有逼近的时候，就已用两根铁条几块木板做好了冰车，光滑的冰面上，孩子们从早到晚、你追我赶，顾不得吃饭，甚至玩的忘记了回家。孩子们最多玩的的是警察追坏人，三五人一伙，四六人一组，毕竟扮演警察的角色比较光荣一些，所以，你方扮演完警察的角色，再换我方登场，大家汗水淋漓、乐此不疲。男孩子除了玩滑冰以外，打纸包、套兔子，也修弓弄剑，从林间砍一根“V”字形的树枝，从废旧的车内胎上剪两条十多厘米长的带子，再从废旧的帆布包上剪一块三四厘米长的小皮垫，用细铁丝或者胶水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弹力十足的弹弓……相比之下，女孩子的游戏似乎更丰富一些，打沙包、踢毽子、跳方格、捉迷藏、抓羊码……孩子们的爽朗稚嫩的笑声，从初冬的那一天，响遍山谷，响遍大地，一直响到春季开学了，冰融了。
在这个季节，老年人的心情不亚于那些童言无忌的孩子们，他们每天都会聚集在村子中日照时间最长，最能避风的一处“温暖港湾”，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谁家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他们谈论的话题，于是，那一处港湾内，有了激情评议，有了争吵不休。其实更多的时候，他们一天连一件事情都争议不出来，可是，在日头西落的时候，每个人都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回家，他们所看重的，只是过程，并不关心结果，他们明白，无论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远不可及，就像太阳每天朝从东方来，暮从西方辞一样。无论多大的事，他们都把它能降到像吃饭一样的小事中来，而无论多么小的事，他们又认真对待。
隆冬的季节，乡里女人“半边天”的地位在无形中会彰显出来，男人往往不用调遣就“破天荒”地亲自下厨做饭，他们在做饭的时候，往往把调料下的很重，所以，做出来的饭似乎也更有味道，而女人们，怀里夹着针线、碎布粘合的布片走东家串西家，在唠家常的过程中做成一双又一双穿上去既舒服又耐用的“千层底”老布鞋。
闲暇的日子，人们更多的会办置下一顿的饭食，对于美食，大家并不讲究华丽与形式，只讲究对胃就行，所以，大杂烩、拼三鲜、猪肉熬酸菜、麻糖饭等一些看外表不咋地，吃起来味道却“只似天上有”的农家饭被一顿又一顿端上饭桌，消化在胃口里。当然，人们也会看电视，打牌，去乡镇的集市上溜达溜达，买一批年货，见一些熟人，也有不少人，进城赶赶时髦见见大世面。
城里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公交车师傅像“春江水暖鸭先知”一样最先感受得到，天凉了，人们的出行更多地选择了乘坐安全又便宜的公交车，于是，不大的空间内，各种身份的人拥挤在一起，各种声音掺和着，你叫我嚷、你吵他闹。一站又一站，不时的有人上车，也不时的有人下车，冬天的公交车座位似乎比平时少的可怜，几乎所有的人一上车就用双目仔细搜索哪儿有空位，或者看哪一位乘客有下车的迹象。当然，侥幸能有座位的客人，看到有老人孕妇抱孩子的妇女上车，也能勇于让出自己的位置，在小公交车内谱写一首和谐友爱的曲子。
城里的人冬天似乎不比其它的季节悠闲，天气越冷，街上走的人越是少了，而从春天起就坚持每天晨练的人们，也里三层外三层穿的很臃肿，试想，穿着棉大衣，戴着口罩，怎么能做到“呼吸吐纳体自然”。街上行走的人，要么行走匆匆，要么竖起衣领缩回脖子如履薄冰慢慢腾腾行走街头，时不时也能看到，有恩爱的情侣牵手走过，一步一个脚印，一路温馨一路独特一路欢颜声笑。
天凉了，城里最火爆的地方大约要数火锅店了，随着经济与技术的发展，火锅在形式与内容上越来越丰富，类型上有川味火锅，蒙式火锅、京味火锅，清真火锅，榆林本地的火锅等。锅底的种类也各尽不同，有羊肉的，鸡肉的，粥底的等。从装饰与设备上，又分出传统火锅，时尚火锅，玻璃火锅，电磁炉火锅等等。吃火锅的时候往往吃的是一种气氛，大家围圆而坐，嬉笑怒骂，畅所欲言，感情在无形中伴随着热腾腾的火锅气息持续升温。
吃火锅，不喝酒是不行的，当然，能喝酒是所有陕北男人的共性，只是，城里的人喝的是精致的瓶装酒，而乡里人有时会喝劲儿很大的自家酿造的白酒。榆林人在喝酒的时候，会唱酒曲，会划拳，会玩骰子，猜火柴，形式多样，内容不拘，气氛相当活跃。每次喝酒的时候，总有人会醉，喝的越多，似乎友情越好，如果在一次饭局上没有人喝醉，甚至能影响到这次的饭局的质量。于是，榆林的冬天，从农村到城市，总会有那么多醉酒的人，总会有那么多醉酒的人闹出来的笑话，总会有那么多醉酒人闹出来的笑话被人们传来传去，最后妇孺皆知。
榆林的冬天是寒冷的，冬天里的色彩是单调的，可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并不缺乏幽默与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许这个季节是一年四季中收获最少的，却是一年四季中最安逸最有趣的一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