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头的水鬼
作者:百寮时间:2024-11-02 05:55:40热度:0
导读:西河头方圆不足百米,是常年发洪水拉出来的近似圆形的土坑。地处村子西南方,紧挨着南梁林地。西河头有一个出口,通向下游河套堰。河套堰末端是石闸门,闸门根据水势大小开闸闭闸。即便石闸门闭闸了,也留个窄缝隙,
西河头方圆不足百米,是常年发洪水拉出来的近似圆形的土坑。地处村子西南方,紧挨着南梁林地。西河头有一个出口,通向下游河套堰。河套堰末端是石闸门,闸门根据水势大小开闸闭闸。即便石闸门闭闸了,也留个窄缝隙,以保障河套堰的流动不止。莫要小瞧西河头,有关它的传说和故事数不胜数,而且邪乎的不能再邪乎。其中,比较令人信服的,流传甚广的,是老人们嘴上说的,西河头住着一个吸血水鬼。看人观察事物切记莫光着眼于表面,表面现象极容易迷惑你对真相的求证,打量西河头亦该如此。
记得还没上学的时候,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淘神,成天作孽。掰老孙园子的黑大花,炒瓜子嗑,火太旺,瓜子糊锅,吃的满嘴黑灰。用弹弓瞄准志猛家的疯狗,打瞎它双眼,翻墙去摘苹果树上的青果子。拄木棍子嘴唇贴棒子胡儿,学老太爷哆哆嗦嗦走路,气的爷爷直摇头。偷七公心爱的小绵尜,听他讲西河头的怪事儿。西河头的传说,大都是七公植入我大脑的。我在小学读书,隔三差五就要穿过大沟,转悠到后街。老七公坐在门口石墩子上,他有板有眼叙述,我仔仔细细倾听,呆呆地瞅着他,嘴唇干裂,白花花翘起一块块皮,就像西河头龟裂的土层。渐渐,西河头成了我心灵的一个黑洞,深不可测,阴森幽暗,恐怖至极。
西河头边,一块荞麦地,有人中邪,脸扭到后背,口吐白沫,一个劲哇啦哇啦胡言乱语。村医束手无策,急得焦头烂额,一直诊断不出什么病。不知道谁想的馊主意,让小孩把老七公请来。
那一幕记忆犹新。老七公虽然面黄肌瘦,依旧精神饱满,手里晃动小绵尜,竭尽全力拖着瘸腿,大喝一声,声音格外响亮:妈个巴子的,又来祸害人,我打死你。倒是蹊跷,中邪的人立马恢复正常。围观的人们称赞老七公命强,正气浩然,连妖魔鬼怪还惧怕他三分。从此,七公成了降妖镇魔的人物,村里自然而然流出开一句话。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七的小绵尜。
那时候,故乡是最美的。且不说,青山,山岚雾霭隐隐若若,像黎明的天色;绿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更不必说,河套堰的溪水,涓涓流淌,清澈见底,挽起裤腿儿,便可捕抓浅滩处自在的游鱼;水草丛生,抵达大人的腰间,掩盖嬉戏玩耍的孩童。单是山上的动物,就别有一番风味。老叔牵着黄狗,来到北梁。那只梅花野鹿他连续追了几天,尚未得手。山鸡扑棱棱跃起一人来高,随即落入草丛,半晌没有声息。老鹰盘旋在上空,忽地猛冲,张开厉爪,扑向拼命奔跑的兔子。兔子垂死挣扎,瞟一眼鹰影子,急忙翻身,四腿朝天,一顿乱蹬弹。老鹰无奈,缓缓飞起,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兔子,兔子跑到哪,它追到哪,等兔子稍有松懈,她便扑下来,一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韧劲。野鹿悠闲自在,啃食地面青草。留意细看,显然,它们心有顾虑,那份从容淡定是在极力掩饰。时而,侧棱耳朵听周围动静,时而,抬头环伺四周。风吹,草动,黄狗嘶嘶哈哈,汪汪叫出声。野鹿撒腿奔进山林深处。还有灰狼,两头乌,大眼贼,黄鼠狼,草长长,长腿白等等,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动物粪便,一堆堆,一粒粒,分布在石隙草缝。夜深人静,躺在草地,仰望星空,银河浅淡,薄薄一层,柔柔一抹,薄如美人箬笠下的面纱,柔若面纱里朦胧的眸光。走夜路,脚板勿要十成着地,免得陷进泥沼,淤泥轻而易举能没过膝盖。每逢清晨,孩子们最想睡懒觉,下地干活的父母,总三番二次催促,直至孩子们睁开睡眼,有些甚至是伸手把孩子从被窝子里拖出来。嗅一口新鲜空气,整夜的污浊烟消云散,真是全身舒畅。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沐浴在自然中的感觉。
刚刚记事年龄,据大队书记传达,是推行什么三级开发政策。南梁北梁的树林,拉出一道道耕地,没几年光景,森林被林网所取代,草地变成了沙土,仅存的一点山杨树,带死不拉活。动物们不停迁徙,维持生计,甚至惨遭灭种。西河头河水枯竭,下游的河套堰,水,生命,消失在老人孩子的视线里。老百姓依旧大张旗鼓,开荒拓林。常年干旱,水位下降严重,井眼子越凿越深,动辄几百米。满目荒凉,生机不在。
一年夏天,暴雨倾盆,西河头积水很深。本村一个参加完高考的学生,淹死在臭水坑。
小村庄人心惶惶,人们议论纷纷,这是过去几辈子第一次淹死人,而且在西河头。老七公讲,西河头藏着一个饥渴的水鬼,专门吸人血,十年一次。
十年后,又是一个夏天。天空阴云密布,似倒置的海洋,蓄存的力量碰出滚滚泛起的浪花。雨后的大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芳香中隐约透着一股血腥气,灰蒙蒙的氛围笼罩着死一般沉寂的村庄。
忽然,西河头有人嗷嗷嚎啕。消息骇人听闻。本家17岁的王晓军和16岁的邻居李艳开到大水坑去洗澡,落水身亡。父母撕心裂肺的痛苦实在让人怜悯。两具硬邦邦的尸体,没有一点血色,估计是去了水鬼肚子。西河头像电影院,重演了十年前惊人的一幕。
老七公已经去世数年,他的预言,终于应验。脑海浮现老七公,有板有眼讲述西河头水鬼故事的模样,嘴唇干裂,白花花翘起一块块皮,就像西河头龟裂的土层。
初中,在镇上读书,每个星期五,要步行二十里山路回家。路经西河头时,不由自主的毛骨耸立,咬紧牙关快速跑过去,谁也害怕水鬼缠身。初春开犁,附近有土地的农户,先放一段鞭炮,为了驱赶邪气。
水鬼夺走的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少年,他们还没来得及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属于横死,所以入不了祖坟。出殡当天,路上的人们,嘿哈嘿哈肩扛竹杠,扁担,托起棺材,快速奔跑,一面攘纸钱,一面呼喊:远远抬,深深埋,让他千年出不来。孤坟埋在南梁,生生世世陪伴水鬼身旁,他们美丽的生命,仿佛是过去那美丽的故乡,人们将她抬得很远,埋得很深。
谁是水鬼?水鬼为何如此歹毒险恶?萤火虫飞舞的黑夜,我曾无数次只身走进西河头,走近我心灵的黑洞。我相信世界无鬼,鬼却萦绕我心,我不相信人会鬼迷心窍,可这个世界确确实实已经疯狂,愚昧和无知,疯狂到了自掘坟墓人鬼不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