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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儿时,常常坐于山头细草间,迷恋野旷微风,不时有熟人眉眼冲撞空荡思绪,那时,我总会鼓满腮帮,扯大嗓门,热情呼喊他们,赵婆婆,王叔叔……这些年,云跑得很快,方正田埂已经容不下我童年飞奔时的小鞋子,有些道

儿时,常常坐于山头细草间,迷恋野旷微风,不时有熟人眉眼冲撞空荡思绪,那时,我总会鼓满腮帮,扯大嗓门,热情呼喊他们,赵婆婆,王叔叔……
这些年,云跑得很快,方正田埂已经容不下我童年飞奔时的小鞋子,有些道别从不曾给人预留时间,供以自我安慰,以致临行时,泪水簌簌垂落,砸向故土尘埃,拍起一朵深情的吻。今年,我大三了,明年将奔赴社会大潮,长时间远离村庄。谨以此文,重温一段相依人世,在回忆里弥生与我至亲重逢的机缘,即使畅叙长聊之后,还是走到挥别的村口。


93年,村里开了一家学堂,讲台上,一位老先生拖长了音节,字句教诵,老去的铿锵意犹未尽。
那位老先生是我爷爷,他是旧时学堂老师,那年我6岁,到了适龄上学年纪。他把堂屋修整一番,几排宽桌长凳凑成课桌,再次拿起变更无数次的教科书,爷爷年已七旬,早该拿着退休工资颐养天年,却满心欢喜地收我为他的“关门弟子”。
课堂上,钝于算数时,爷爷给我支招:伸出手掌,数算指节,实施加减算术,课堂之外,雪白桐花别在暮春时节的田野,夏末熟透时,石榴般垂于枝头,爷爷却笑着告诉我其不能食,仅提供煤油灯能源所需。
我最初认识世界的良好启蒙,得益于爷爷的循循善诱,至今看来,他就像从不拿鞭子的老农,善待初次下田耕犁的水牛,急了,拍两下屁股,且是象征性的。
那根粗壮的房梁,蜿蜒爬满他陪我练习的粉笔字,依照我现在1米8的身高,童年最后一次的踮脚书写,想必,在腰身之下就停滞不前了,但它们仍以金龙盘绕朱红大柱之姿,见证着我求知路上,曾有过怎样一次金碧辉煌的朝圣之旅。
村子习俗使然,男孩总会被格外眷顾,课间和同学玩耍,常因尽兴晚归,小小的惩戒是在教室外面站10分钟,布置作业后,他走下讲台巡视期间,打开门让我回到座位,眼神里依旧有着仁慈的责备。宽宥成长之下难免失于严苛管束,学堂关闭在每个孩子最兴奋的九月开学季,原因是,期末试卷的分数终究不能让爸妈满意,爷爷公正判定,怎会冤枉他的孙子,爸妈接我到了他们工作的城镇上学,多年后,他们还是隐隐有对爷爷的责怪。


小学开学第一天报名,妈妈没问过的意见,直接给我报了学前班,而年纪相仿的邻居家小孩却报读了一年级,很多年以后,我问过妈妈,当初爷爷教过我算术和拼音,为什么你还让我留级呢?她摇摇头,说,你爷给你打的那点基础,跟不上学校教学进度。我知道,就算我当初认真非常,他以高分回应,最终说服了爸妈。而终究有天,我还得学会离开,以婆娑之姿,来独自疗慰我那张至亲再无法辨识的容颜。
长久对视,唯余旧年,风尘仆仆。
2002年,爷爷因病失忆,时常会把邻家喂养的鸭子认作自家的,还为他们归错家门恼怒呵斥,我这个从小哭着闹着拿着竹篙,和他一起在山沟水田里赶鸭子回家的小孩,怎么也无法背对残断回忆,当面给予断章取义的背叛。
高中有次,我过完暑假正坐车回城镇,小车刚装满人,车就缓缓动起来了,那一刻,我看见不止是奶奶,爷爷也随车迈了几步,或许他真不知道车里的我与他结着多深的血缘,“慢走!慢慢走!”我能笃定,他是在和我说着再见。车里人多,我无法躬身掩面,只好贴着茶灰色玻璃,泪如雨下,静然,不让人见。
多么值得庆幸,那个儿时因母早丧,不留一言,徒步离家应试求学的孩子,年至中年,又因出身地主阶层,被革命浪潮洗礼,越是沉默寡言,每逢家有来客,不主动出门热情召见,只由奶奶一人应承担待。多年以后,他站在记忆的门外,竟用极其熟稔的口吻再次唤我,瞬间,心暖如归家之感,无论,路途何其渺远。
爷走失在05年秋天,年复一年,他的坟头跟着草青草黄,究竟枯荣了谁的心境。只知随后的年岁里,他就和奶奶就这样一近一远,错落在我的缓慢背行里,在转身回望中,我幸福地发现,爷一直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参与了每次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