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的季节

所有的枝叶都被删繁就简，所有的河流一下子暗哑了清脆的歌喉，所有的身影都无迹可寻，塞外这个季节的确是瘦了。
两个身裹厚厚棉衣的人站在裸露的高原上，目光再也不会被叠嶂的翠色所吸引，再也不会被燃烧的火焰所点燃。黧黑的群山在视线中萧瑟成嶙峋的瘦骨，寂寞的眼神丰盈不了稀疏的山林，脚下消失了没膝的蒿草，只感觉流沙贴着脚面呼啸而去，沙砾张皇着无处藏身。不由心中叹息：这个季节，塞外的确是瘦了。
冷峻的眼角终于抵不过山风的凛冽，缓缓收回视线，却瞥见一枚枯叶挂在僵硬的树枝上，迎着呼啸的山风“嗡嗡”作响。这是荒凉的季节里仅存的旗帜，在旷野的寒风里招展。有的时候，坚持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或许，它并不是一面旗帜，只是寒风扫荡时偶尔的疏漏罢了。既不会被当做旗帜，又不会引起行人的侧面，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像其它叶片一样在寒风中消逝，命运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在寒风旷野里多坚持几天。如果坚持的孤独尚可以忍耐的话，无谓和无功的坚持岂不更加令人沮丧？
田野瘦了是因为所有的果实都被农人收进了仓里，躺在仓里的果实丰盈了农人因寒冷而消瘦了的心。当初用梨尖撕破大地的胸膛的时候，农人们就将希望埋藏在泥土里。大地逐渐丰满起来的时候，农人们就在心里默默盼望这个瘦了的季节的到来。他们知道，只有这个时侯，他们粮仓才是充实的，他们才可以踏实地紧闭柴门，将寒冷关在门外，让温暖的火种在那盏油灯上越跳越旺，等待村外的小河唤醒山林，将新的希望再次播种。将希望保留在最为艰难的季节，这希望才弥足珍贵。
消瘦的自然还有空寂了的心。抬头举目，空中少了飞鸟矫健的身影，枝头不见了招展的风铃，眼里的火焰越来越暗淡。像凝固的河流，一团寒气在心中积郁成难解的冰，即便投下石子也不会激起任何的涟漪。因为季节，人的心情越来越沉寂。人总是很难改变环境的，却很容易被环境同化。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见景生情的诗篇产生，也造就了一批又一批庸人，每天摇头叹息。
柳条僵硬得像一根根细细的钢丝，指向邈远的蓝天。这个季节天空是很难见到白云那飘逸的身影的，空旷的叫人心慌。然而阳光则很温暖，柔柔地把有些坚硬的书页熨平，让那些凝滞的文字流动起来，生动起来，温馨起来。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尽情挥洒季节的心情。躺在温暖的阳光下阅读那些美丽的文字，枯萎了近一个季节的心渐渐有了些湿润，一点一点被阳光充盈，一点一点被文字融化。再寒冷的天空都会有阳光照射，再冷漠的心也会被一些文字所温暖。这样一个一切都瘦得伶仃的季节，唯有文字可以让我们的内心温暖、充实；这样一个一切都沉寂得冷清的季节，也只有文字才可以让我们的内心激动，美丽生香。
在这样一个瘦瘦的季节里，恐怕只有孩子们的心中还点燃着激情的火焰。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季节并不瘦。看那家家的房顶上，不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吗？屋檐下不再如一条寂寞的空巷，无精打采地横在人们的眼帘。而是挂上了一条一条晶莹剔透的冰挂，把家家户户装饰得如同美丽的神话，又如同圣诞老人那花白的胡须，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粉墨登场。孩子们则脱掉厚厚的棉衣，在院子里堆起一个个雪人，肥肥胖胖雪人蹲在太阳底下接纳那纯粹的童音。山雀和家雀耐不住寂寞，在雪地里跳跃着寻找那些可以吃的食物。孩子们放下堆雪人的工具，与雀儿们追逐在一起，嬉戏在一起。这个冷清了的，消瘦的季节忽然热闹起来，丰满起来。再寂寞的眼里都会有风景闪过，风景的底片是否能够印在心里，实在是与风景是否美丽无关。
行走在这样一个消瘦了的季节里，一切与之有关的心事都会写在脸上，挂在细细的枝条上，空寂的眼神难免会让荒芜的心倍加凄凉。不如与孩子们一道用童真唤回温暖，让童真驱赶冷漠。
2011－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