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骤雨

虽说“立秋”节气已是过去了十几天，但“秋老虎”依旧是延续着“盛夏”的威严，天气仍然是炙热袭人。下班后，匆忙赶回陋室，宽衣解带，换上短装，捧上一杯清茶，站立于室外狭小的阳台，意欲独享一下山野间吹来的清新凉风，用以涤荡难躲的暑气与烦忧。
屋后的那口鱼塘边，那个看鱼的瘦瘪老头，或许是因为晚餐桌上还没寻到一条伴煮豆腐的肥鱼，竟然光着上身，托着一个硕大的鱼兜，在长满是荒草的小路上蹒跚前行。大吸一口几近燃到手指间的那颗劣质烟卷，猛然吐出一团烟雾，眯缝着眼，循着几声干咳，混浊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鱼塘里那些迫不及待露头换气的鱼儿，蹑手蹑脚地向着泛出涟漪的水面靠近，那种谨慎而又专注的神态，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夏日的午后，猫着身子，伸长手臂，小心翼翼地想去捉拿停落在草尖或树枝上那一只红艳艳的蜻蜓时憋住呼吸的情景。
西边的天空中，泛白的太阳在乌黑的云彩里羞愧似地隐去了半张脸。忽然，一阵饱含雨气的凉风袭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鱼塘里的水面上随及被先到的小雨点砸出了一张张细小的笑脸，托着鱼兜的老头弓着身子急促地一路小跑。远处的公路上的汽车鸣叫声、摩托响声也陡然间紧促了起来，垃圾池里冒出的黑烟却在雨风中“疯了”一样扭着秧歌。远处的夕阳虽是没有下山的意思，但这边却是山雨欲来，真不知道是有晴，还是无晴。
转瞬间，鱼塘的水面上旋即泛起了一阵又一阵浓密的雨雾，低空中的麻雀、燕子急促的扇动着翅膀一掠而过，田间刚刚低头的稻秧急急地随风起伏。没有闪电，没有雷声，一场骤雨飘然而至，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街面上的行人一边“呵呵”地叫喊着，一边健步如飞地躲到了屋檐下，瞅着雨帘，半是惊嗔半是喜悦。一位身裹红布兜的半岁小孩，懵懂地迈着小碎步，一歪一斜地步入雨中，疏忽看管的年轻妈妈大叫了一声后，怪责似地一把搂到了怀里。远处的空地上，那位抢收花生的农妇佝偻着身子，四处寻找镇压薄膜的石头，花白的头发被掀得一片凌乱，身旁的雨伞已被大风吹拉着连翻跟头。雨雾中的山林愈加模糊，小溪边的垂柳舞动得更加欢腾，大雨敲窗的声音愈加激烈，屋檐下的放水声已是响成了一片。此情此景，那篇高昂的骤雨乐章着实令人陶醉。
大雨来的突然，走得也悄无声息。豆大的雨点瞬间变成了细丝，天空也陡然间亮堂了许多。一阵清凉中，衣袂飘飘的少女如蝴蝶般轻盈地从屋檐下飘了出来，脸上还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然而，街面上静静流淌着的细小水流俨然成了小孩子们的乐园，纷纷架起小小的手膀，三五成群地逆着水流，花花绿绿的凉鞋在水里肆意地踢踏，飞溅起了朵朵水花，捣蛋的小男孩还撑起了旧花伞，顽皮地用脚趟水，随及惹来了一阵阵哭喊声和责备声，相互追打中的“呵呵”笑声里，又悠然地显露出他们的天真无忧和欣喜快乐来了。
抬头望天，天空中并没有出现那期望许久的斑斓彩虹，一团团乌黑的云彩顶端已是被夕阳染出了层层白黄，失落中，在云层之上，却又惊喜地看见了一架银白色的“哑飞机”缓缓地向南方飞去，令人疑惑的是，身后并没有拖着一条长长的白线。记得小时候，天空中一掠而过的飞机可是小玩伴们争相指点、竞相追逐的稀罕物，哪怕仅仅的一眼，也能使我们快乐上好一阵子，时常还梦想着如果是要有那么一天能坐上飞机到云上转悠一圈该是多么惬意、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山脚边的板栗树枝已被青青的刺苞压得垂落到了地上，心里想着能嗅上板栗的香甜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铁匠铺里，师傅们忙着捶打用于拾捡栗苞的铁质火钳的响声再次响起，花生熟了，稻谷黄了，小师傅轻松地又开启了鼓风机，把炉膛的烧得红旺，捋起脸上的汗水用力地一甩，铆足了劲地将那火红的铁块狠狠碾打，正如同锻造心中那份丰收希望一样地带劲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