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瑞安塘河

儿时的瑞安塘河是瑞安去温州方向内陆水路的唯一航道，河流宽阔深澈，环境清幽。河路傍野临水，路面大多是石块或石板平铺，隔一段路，就有一座石板桥，飞架水上，桥边往往有棵铺天盖地的大榕树。
小时候，父母在塘下工作，我常常乘叫做“小火轮”的轮船去看他们，船头是柴油机动力，头船用粗大的缆绳拖拉着一只只轮船，十来艘连成一队，像列车，颇为壮观。每只轮船木制，宽约3米，长约10米，船舱高约2米，全身漆成绿色；船两边留有约30公分船沿，船顶是铺钉着马口铁皮的平面，顺便装运货物；船舱前后出入口各设有短梯，船舱的两壁是木板做的推窗，船底平铺木板，船内左右两边摆放着两排长长的硬板凳，作乘客座位。
轮船定时起航，从瑞安岭下码头始发，时间一到，头船顶上乌黑的烟囱口就“嗒嗒嗒”往上吐出一团团响亮而富有节奏的浓浓黑烟，像一个个鼓鼓的黑气球奔向高空。随着尾船的离岸，船老大把缆绳用力扔到船上，矫健地跳上船尾，船队加速前航了。河风通过船窗，扑面而来，呼呼呼从我耳边撩过，望着船窗外河水被轮船掀起一排排的波浪，卷着白白的浪花，欢唱着涌向河边，把河岸拍得哗啦啦响。很快就能见到父母了，我的心情激动得如河浪一样翻涌着无比欢乐！

“豌豆芽”，“豌豆芽”，小贩的吆喝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船舱，我情不自禁买了1角豌豆芽，刚拿一颗放到嘴里，“咦”，又有一位叫卖甜橄榄的小贩从前舱进来……接踵而至的“五香干”、“双炊糕”、“糯米饼”，叫卖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更热闹的是各种卖艺人不断粉墨登场：拉二胡的、打快板的、唱道情的、唱词的、说书的和唱戏曲的等等，五花八门，“你方唱罢我登场“，但是人们口袋干瘪，掏钱的人稀稀落落。
叫卖蛔虫药和跌打伤药膏的商贩们为了吸引乘客的眼球，总是夸张地表演一身功夫或变一场把戏（小魔术），而后拱手抱拳行礼，说着瑞安方言顺口溜：“我若‘瞎’（瑞安方言指骗人），警察早早走来拔（抓）”，“我若骗人翻，早早坐牢监”……边说边兜售商品了。最叫人惊心动魄的是卖烫伤膏药商贩的表演，为了说明膏药奇效，当场举着烧得火红的铁棒，在空中晃了晃，隐隐约约冒烟，灼热逼人，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只见他一声喊叫，就把火红的铁棒贴在自己手上，“嗤”一声，冒上了一缕青烟，然后可怜兮兮地用烫伤药膏慢慢敷在伤处，痛苦地喊爹叫妈。
乘船中，塘河中央会出现一座小山，这就是遐迩闻名的“拱瑞山”，一座约100平方米、圆形、周边用石块泥土堆砌成的大土墩，上面有几间一层高的破旧房子，被几棵树和丛生杂草围着，荒凉衰败，无人问津。大人们说：“传说以前瑞安城里太阳升起时，常常会发生火灾，人们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后来，上任了一位县官，认为是塘河水面把强烈阳光反射到城里的房子上，引发火灾，而长直的河流形成的河风又经洞桥吹到城里，像‘火筒’一样推波助澜，使火势更加猛烈。县官就选择此处建造一座小山，作为屏障，以阻挡阳光和河风。”
冥想这个传说，船已经来到了筼筜桥。筼筜桥村家家户户生产纸蓬，远近闻名。农忙后，人们便用稻秆为原料做纸蓬，在塘河边聚集着洗荡稻草浆，整个河水泛起一片片泥黄色。阳光下，路边、田埂、墙头、道坦到处晒满黄溜溜的一张张纸蓬。如遇到一阵大风，人们来不及收集纸蓬，就会看到纸蓬满天飞舞的场景，煞是壮观。纸蓬约8开纸张大，作草纸或包东西用，纸蓬最著名的作用就是“纸蓬包”，即拜访别人时当“伴手”（礼物）。
当我还沉思于“纸蓬包”里各种茶点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要到九里汇了。九里汇埠头是轮船停靠的第一站，位于二条河流交汇处，也是瑞安的行人和货物最重要集散地之一，依水成街，沿街建房，路桥相接，河，桥，街，屋融为一体。埠头总是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船只，有客船、货船、蚱蜢船儿、舢板船；买货，卖货，载客，装运，拥挤热闹，常常使新来的客船无法靠岸；商店里货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行人如织，一片繁荣，就如《清明上河图》。
塘河也有一段最让我提心吊胆的路。在“拱瑞山”南面塘河路，去筼筜桥的路段中，有一座石板连桥，桥西边附近的路边，有三间简陋破旧黑瓦粉墙的房子，只有三面墙，朝北靠路的一面敞着，作为过路人歇脚的亭子，避风躲雨。但是几乎常年里面住着乞丐，衣衫褴褛，油腻的黑脸好像几年没洗过，头发长而脏乱，纠结成毡，目光茫然呆滞，在破烂草席上懒散地或坐或卧。亭里的粉墙早已被他们砖块垒的土灶熏得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使亭子显得阴森可怕。
现在塘河今非昔比。那段阴森可怕的路已经高楼林立，属于闹市区。“拱瑞山”更是建成了景色别致的瑞安著名景点，周边用青花岗岩砌成护栏，一座名为“文昌阁”的二层楼阁矗立中央，如宫殿式建筑，气势庄穆，双重屋檐四角轻盈翘起，玲珑精巧，盎然古趣。在高大树木绿荫掩映中，棕红色琉璃瓦屋顶反射着光芒，亮晶晶的，闪闪耀眼。四周河水怀抱，各种景物的线条倒影在柔和的水波中，远远眺望就如一排排无数条五彩斑斓的水蛇一起悠闲地扭着身腰，上下映衬，如同一幅色彩浓重的风景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