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春暮

早在去年清秋时候就和朋友相约着来玩赏春天的西子湖。然而在今年二三月份的时候，却发现彼此手边事情太忙，约不起来。到了四月末，杭州亲戚有婚宴邀请参加，婚礼是晚上举行的，下午恰好乘兴到西湖边去逛逛。
从宁波一上高速就下起倾盆大雨，雨点打在车窗上密集地啪啪作响。出发前就担心选择的时间不够好——原计划在早春的时候欣赏西湖边的桃花和柳芽儿，现在快到暮春时分，未必能有希望看到的风景了。再加上大雨自上虞、余姚、绍兴一路行来不见任何减弱的感觉，心下很是忐忑。
车上最高兴的莫过于六岁的小外甥女沁沁。小家伙巴不得有机会出来玩，看到高速公路边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看到沉沉的积雨云团在山陵翻腾弥漫、甚至看到旁边车辆行驶过一大片积水时飞溅起大片水花，都引起小家伙指手画脚不住的欢呼。
过萧山以后，天还是灰蒙蒙的，云压得低，雨势却慢慢小下来。待驶上钱塘江大桥，打开车窗俯瞰浩淼的钱塘江水，江面空旷，只有两三艘小船在江中停泊。清爽的江风带了几点雨丝拂过来，沾衣未湿，吹面不寒，相当惬意。
舒适的风一直伴我们抵达雷峰塔下的太子湾公园。
下车的时候雨停了，站在西子湖边放眼望去，平铺如镜的湖面氤氲蒸腾着轻雾，右首翠绿的苏堤延伸到茫茫雾色和对岸的群山中，远山空蒙一片。
西湖边的山不高，却融粹了江南山色的精华。山的体态儒雅温文，丝毫没有凌厉陡峭的嶙峋突兀，群山之间相接线条流畅，和缓地拖曳出波浪状纹理。山和湖的融和更是恰倒好处，既不像太湖，只见汪洋一片的水，也不比扬州瘦西湖和绍兴东湖等湖，水势太小，一目就望到对岸。西湖的山在八月重阳节近的秋晴天来看时，恰恰在湖水后那目光所及的水天相交之处。前面是风光俏丽旖旎，足使人目酣神醉的西子湖，远眺时恰及后面敦厚的群山。这一山一水以及距离安排产生的美感，当真是上天最珍贵的恩赐。
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四季四时变化和湖边万紫千红的草木花卉缤纷荣替更为西湖山水带来时时处处都不相同的奇特魅力。游览西湖的迁客骚人向来喜好将湖比人，西子湖恰是温柔婉娈的女子，淡妆浓抹，千种风情，非寸管所能形容得尽。
要亲近这西湖的山水，最妙的当然是泛舟湖上。画舫虽然有高贵雍容的感觉，但是看外面风景仅靠一个雕花木窗，不能尽兴，还不如简单小巧的小划船。西湖上的小划船一般就十米长，左右船舷边按了长木条，可以坐七八人。船顶是轻巧的活动布蓬，晴天拉开观望风景，雨天合拢正好倾听雨声。船尾的船老大一摆浆，水面波纹微微起伏，周围湖水汩汩地打起旋儿，小划船左右摇晃着打破湖面的平静慢慢飘到湖水中去。
雨不下有一些时候了，空气里的水气依旧浓厚。离岸渐远，陆地上的景物逐渐模糊。船在湖上飘荡，阵阵清风吹起弥漫的水气，把船和人都围拢在里面。看湖心小瀛洲岛，云雾时聚时散，恍若仙境，三潭印月更是深藏一片渺渺烟波之中。船边茫茫的湖水波澜不兴，泛着爽目的青绿色，凭舷坐望，顿生淡泊静雅的快感。靠在船舷边掬湖水一捧，微凉的湖水从手指缝隙中逃落下来，点点滴在湖中，荡起层层涟漪。
对面的沁沁小朋友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呢，在那边有样学样，跟着也把小手放在船边拨弄清澈的水流。很快便发觉这并不有趣，失望地抬头张望起风景来。这时西边几束高高的礼花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老爸，那是什么地方啊？”
姐夫估计了一下方位，不大肯定地说：“可能是湖西边于谦祠在搞活动吧？”
“老舅，你知道于谦是谁吗？”小家伙歪着头考我。
“于谦是明朝时候的一个大官，被坏人害死了，葬在这里，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他，给他立了一个祠堂。”我正想介绍于谦保卫北京城的故事，沁沁却打断问道，“那这个于谦是个好人了？”
“呵，于谦当然是好人了。”
“为什么好人会被害死？”在六岁小朋友的故事世界里，世间只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分，而故事最后好人总会获得圆满结局，难怪她接受不了好人被害死的结果。
我哑然无语，不知道怎么解释。船老大却打着趣介绍道，“小妹妹不喜欢于谦祠，我们西湖里还有很多好风景哩，南线有长桥粱祝十八相送的故事，北边断桥有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小妹妹想听哪个啊？”
“要听长桥的故事！”
船老大娓娓地讲述着粱祝杭州同学三年后，祝英台回家，梁山伯远送男装的祝英台十八里的故事。故事很熟悉，十八里长路上祝英台为了婉转地告诉梁山伯自己是女儿身打了种种暗示和比喻，可惜老实的梁山伯居然一点也没领会。
“啊，我知道了，这个故事奶奶讲过的，”沁沁听到一半突然晃着小脑袋说，“后来他们没结婚，变蝴蝶了，老舅，是不是啊？”
“哈哈，小妹妹真聪明！”船老大一边划着桨，一边翘着大拇指赞扬。
“让人很伤心的故事，”沁沁皱着小眉头拖着长调，老气横秋地说，“老舅，你来讲个西湖好玩的故事吧？”
“嗯，”我随口应道，“好玩的故事啊，让老舅想想，说哪个呢……”
西湖上悠久的历史沉淀，人文风景和自然风景完成了完美融合。一山一水，一花一木相关典故比比皆是。要讲个故事有什么难呢？信手拈来：忠臣良将有岳王、于谦、张苍水鼎足而三；才子佳人有苏小小、白居易、林和靖、苏东坡；神话传说有梁祝、白蛇传、济公。文化内涵之丰富，不论江南塞北，再没有能和西湖相比的地方了。不过美丽西湖边的往事几乎没有一个是快乐的：忠臣良将或不容于朝廷，或含冤枉死；才子佳人怀才不遇，落寞一生；就连神话传说也是劳燕分飞，饱受坎坷欺凌。最有喜剧色彩的只有济公。不过济公和尚身处南宋偏安乱世，胸怀大志而无人赏识，被迫装疯卖傻玩笑世间。就说他最有名的“疯僧戏秦”：传说秦桧用莫须有冤狱害死岳飞后到林隐寺拜佛，被济公和尚好一翻冷嘲热讽，尽情痛斥。事迹真伪且不深究，总之济公为临安百姓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真是说者激昂，听者快意。但对国事日非奸邪当权，岳飞枉死的事实，却已无法产生任何补益。
以前也来西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探访湖山古迹，当时只感受到西湖千年文化的悠久和沧桑。没有过其他感觉，今天被小家伙不经意地一提，细细想来倒真有几分沉痛的味道了。自然风景近乎完美的西子湖，所容纳的人文风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