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

徐志摩有一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在我很小时候和陌生人说话，小脸颊通红通的。现在想想恐怕就是最早的羞涩吧。所谓羞涩就是心里害羞而举动拘束不自然。唐朝韩偓《无题》诗：“羞涩佯牵伴，娇饶欲泥人。”清和邦额《夜谭随录霍筠》：“女羞涩之态，几不能支。”
羞涩是柔媚的女。“红颜祸水”谁都知道是指美貌女子而不是男子，这“红”字，显然不止于面部的青春红润、更重要的是与羞涩有直接关系。绯红的羞涩象征着女性，但它往往稍纵即逝，所以古往今来，女性学会了用胭脂粉饰面颊，起到了羞涩常驻的效果，有助于强调女性羞涩的气质美。
试想，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粉颊飞红，垂目掩面，如初绽之桃花，能不让人赏心悦目吗？在异性面前取坐姿时都会下意识地拉拉裙裾、体现人类独有的羞涩心理。羞涩，是女性美的内涵，是看似无形、实为有形的心态美。也是性格内向、纯情矜持的姑娘的气质美。秀丽端庄的东方女性特别是中国的“闺阁秀女”，气质往往表现为恬静而羞涩。
羞涩是多情的男。元人陈德和有一阕名为《落梅风?泛剡王猷》的词：“乘雪夜，访友人，剡溪冰短蓬难进，冻归来怕人胡议论，强支吾道兴来还尽。”有好事者说，这是一阕很明显形容羞涩男人的词，大意是说一个男人扮酷，不穿长袍雪夜访友，多喝了两盅面如桃花，归来时遮遮掩掩躲避行人的目光，雪景虽然很美，但大家都注意他的脸红去了。
现在街上骑士男人、绅士男人、有钱男人、新坏男人一抓一大把，就是鲜见羞涩男人。物以稀为贵，找不到羞涩男人，倒让我总结出羞涩男人的几条好处出来。羞涩男人见到漂亮女人总是话未说脸先红，这样的男人一般心细如发，懂得如何有技巧地讨女人欢心，而不似其他男人那样张狂；羞涩的男人一般都整洁干净，没有随口吐痰、乱扔烟蒂等坏习惯，在公共场合比较注意形象；羞涩男人大都自尊心较强，很少主观地去伤害别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也善于隐忍，这样的男人对社会对家庭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有害羞的时候。所谓害羞，大体是说一个人知羞怕耻、言行胆小。相对而言，害羞的女人比害羞的男人要多。对于女人而言，害羞，有时候是一种女性美的表现。女性的一个害羞举动，往往会成为吸引男性的神秘武器。
羞涩是美轮美奂的景色。正如张榘《青玉案》：
西风乱叶溪桥树，
秋在黄花羞涩处。
满袖尘埃推不去。
马蹄浓露，
鸡声淡月，
寂历荒村路。

身名都被儒冠误，
十载重来漫如许。
且尽清樽君莫舞。
六朝旧事，
一江流水，
万感天涯暮。
在深秋的季节里，秋高气爽，一族族菊花满山满地，多情的开放。词中“羞涩”两字极妙。古代的词人描写黄花的很多，或比作傲霜的勇士，或比作受欺的弱女，比作愁苦的象征，或当作悠闲的陪衬，惟独张榘用“羞涩”两字来形容，既写出此黄花经过一夜浓霜摧打，尚未抬起头来，似乎有些羞答答、苦涩涩的神态，同时又恰好表现出词人此时的羞愤苦涩的心情。正如《红楼梦》里的“质本洁来还洁去。”
羞涩是会说话的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总以为只有人才会羞涩，不妨植物也会羞涩啊！看过一个故事，说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测谎机实验者克夫?巴克斯特无意之中把测谎机的电极接在一株龙舌兰的叶片上。当他给植物浇水时，意外地看到电流计图纸上竟然录下了如同人在短暂的感情冲动时那样的图形。巴克斯特惊讶不已，决定进一步加以研究。他想人体受到伤害时发出的电磁波最为强烈，那么龙舌兰的叶子被烧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实验时示踪图上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显示植物对此感到恐惧不安。随后，他再一次划燃火柴，发现示踪图在这一瞬间有明显的不同。而当他手持燃着的火柴走向龙舌兰时，图上的曲线增多。有趣的是，在巴克斯特将火柴划燃多次，却又不去烧它之后，示踪图慢慢地停止了变化。原来，龙舌兰意识到这是一种不会发生的威胁，所以渐渐地不再担惊害怕了。后来，巴克斯特又在不同的地方，使用不同的机器对不同的植物做了相同的实验，结果都证实植物有意识有感情。
世上最厚重的羞涩莫过于情。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宝、黛共读《西厢》时，宝玉自比作张君瑞，戏曰：“我就是个多悲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城倾国的貌”，黛玉听了桃腮飞红，粉面含嗔，眉似颦而面带笑，羞涩之情跃然纸上。还是《红楼梦》：“宝钗咽住话，红了脸，低下头，含着泪，只管弄衣服，那一种软惜娇羞、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形容。”
羞涩是执着的爱。想起师范时候读过马维尔的《致羞怯的情人》：
如果我们的世界够大，时间够多，
小姐，这样的羞怯就算不上罪过。
我们会坐下来，想想该上哪边
去散步，度过我们漫漫的爱情天。
你会在印度的恒河河畔
寻得红宝石：我则咕隆抱怨，
傍著洪泊湾的潮汐。我会在
诺亚洪水前十年就将你爱，
你如果高兴，可以一直说不要，
直到犹太人改信别的宗教。
我植物般的爱情会不断生长，
比帝国还要辽阔，还要缓慢；
我会用一百年的时间赞美
你的眼睛，凝视你的额眉；
花两百年爱慕你的每个乳房，
三万年才赞赏完其它的地方；
每个部位至少花上一个世代，
在最后一世代才把你的心秀出来。
因为，小姐，你值得这样的礼遇，
我也不愿用更低的格调爱你。
可是在我背后我总听见
时间带翼的马车急急追赶；
而横陈在我们眼前的
却是无垠永恒的荒漠。
你的美绝不会再现芳踪，
你大理石墓穴里，我的歌声
也不会回荡：那时蛆虫将品嚐
你那珍藏已久的贞操，
你的矜持会化成灰尘，
我的情欲会变成灰烬：
坟墓是个隐密的好地方，
但没人会在那里拥抱，我想。
因此，现在趁青春色泽
还像朝露在你的肌肤停坐，
趁你的灵魂自每个毛孔欣然
此刻让我们能玩就玩个尽兴；
此刻，像发情的猛禽
宁可一口把我们的时光吞掉
也不要在慢嚼的嘴里虚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