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与禾山茶农之战

读辛弃疾的《书江西造口壁》，为其中的诗句所感染：“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是一个文人对世事的感慨，朝廷衰落，王室南渡，北方江山落在外人手里，文人一心报国只是空怀激烈，可这里面有件大事却没反映出来。
1173年，南方爆发了茶贩起义，1175年荆南人赖文政被众多茶贩子推为首领，公开跟朝廷叫板，起义者以江西永新的禾山为据点，跟朝廷的军队在山里来往周旋，是为禾山茶农之战。平息这场战争功推辛弃疾，是其用兵得当，才解决了多次进剿不能奏效的大患。辛弃疾其时任江西刑狱，诗人来到南方原是要干一场金戈铁马，荡平胡虏，报效民族的大事，没想到朝廷无心面对北方强梁，却派他收拾一批茶贩子，牛刀宰小鸡，所用不当。
在他的诗歌中没写到这件事，原因是很明白的。茶农之战其实是朝廷与民间争利所致，茶税自唐朝以来就是官家很重要的财源，也关系到国家的安全，因为朝廷要用茶叶去北方换回能征善战的良马，这是朝廷大计，开始的茶税是十抽其一，后来过路拔毛，伸手的多了，变成十抽其四五，这就过头了。朝廷经营好了茶税等于管好了民生、家国，经营不好就出乱子。其中的茶贩子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这就象今天的经纪人，茶农和朝廷在这些人的奔波中各得其利。唐朝时，茶税年收入是六十万贯，宋朝实行茶叶专卖，茶税上升到一千万贯。茶叶有暴利可图，便有人铤而走险，拦路打劫者有之，强买强买者也有之，朝廷狮子大开口，重秤进轻秤出，大权在手，市场上来得很不地道，就不要说有很多小官吏从中吸血了。民间经营困难，刀枪出来说话，这是很自然地事。历史上记载，朝廷设卡管理茶叶往来，茶贩子便刀枪押运绕过关卡谋求暴利，他们是一人挑茶，两人刀枪护卫，一路叫号，偏僻地方官府兵员不足，拿他们没办法，征剿多了，就成了大事。辛弃疾在他的诗歌里没反映这件事，他那时就在江西湖南为茶农公开与政府较量的事奔忙。这说开了是朝廷经营不善，老百姓其实也是受害者，说其为匪盗，纯属官逼民反之类，辛弃疾的诗歌不涉及此事，就是因为不好说，起因还是为政者。
赖文政占据禾山，也称永新山中，是莲花、安福、宁冈与湖南交界的一带山林，这里运动的空间十分有利，从永新、安福进剿，茶军一跳，遁入茶陵、攸县、萍乡，从湖南横扫过来，他们就隐入禾山深处。茶军又跟本地山民关系十分好，一有消息便及时通告，三四百人的茶军害得官军几千人到处抓瞎。那个时候的朝廷兵马老百姓也是十分怨恨的，他们进了山偷鸡摸狗，强奸民女，在“疑似”之间残杀无辜，让山林平民百姓身受其苦，不支持茶军还支持谁呢。茶军曾借罗霄山脉有利地形撤往南赣兴国、宁都，前锋抵达广东。从万安至兴国有赣石是为险阻，孟浩然有诗：“赣石三百里，沿洄千嶂间。”辛弃疾率兵追击茶军，刀光剑影，千古战争，赣石激战，他是一清二楚的。他沿赣江追击要犯，斩杀与朝廷作对的人，在山林里设局，诱骗赖文政上当，赖文政去了江州却被一刀斩了，茶军就此瓦解，多少人因茶丧命就没统计了。该不该杀赖文政，朝廷当时也有异议，辛弃疾在这一点上的确很果决。“中间多少行人泪”，我看也包含茶军和茶军的家人，包括不满于朝廷遁迹于山林的百姓，后世诗歌欣赏者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赖文政死了没有，民间又另有说法。吉安人罗大经的《鹤林玉露》记，赖文政是个智谋超众的人，起事之初是受众茶贩逼迫。赖说：“天子无失德，天下无他衅，将何以为？”众人以刀相逼，他才走上不归路。而其也留了一手，暗中找了一个与他形貌很相似的人，天天跟在旁边，那人叫刘四，以煎油糍粑为生，也就是当街卖油饼的。辛弃疾派敢死队进山与其撕杀，赖被逼无法，与辛相约罢兵，指望朝廷能与他们妥协。赖见了辛弃疾，从其言语行动中知其是个行动果决的人，对他不可能心慈手软，想一走了事，但大家不许，仍想办法周旋，便将刘四割了头上交以保全众人，官军也不知知其中有诈。《鹤林玉露》是本有价值的书，经常为后世学者引用。其收录的赖文政的故事有传奇色彩，很明显是为赖文政说话，这反映了当地老百姓对赖文政的怀念，赖文政是被逼无奈的，对辛弃疾也就不好说了，一个文名甚高的人，历史上还是有很多人呵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