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散文 > 文章内容


导读:记得在乡下,为不让孩子乱跑乱窜时,大人们总会搬出“老麻衣”、“老拐子”来吓唬他们。而在夹河村里,当孩子不听话或哭闹时,父母还会这样吓唬他们:“别哭了,大炮爹来了!”于是孩子会即刻禁声,乖乖地依偎在大人
记得在乡下,为不让孩子乱跑乱窜时,大人们总会搬出“老麻衣”、“老拐子”来吓唬他们。而在夹河村里,当孩子不听话或哭闹时,父母还会这样吓唬他们:“别哭了,大炮爹来了!”于是孩子会即刻禁声,乖乖地依偎在大人的怀里,瞪着惧怕的双眼瞥望着四周,看看大炮爹是否真的来了。
“大炮爹”姓戴,就住在村子的南边——戴庄。解放前,这个不足十户的人家里就有十多个人离乡从戎,参加了共产党的队伍,他们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为我国的解放事业曾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这其中就有“大炮爹”的二弟——在涟水某反击战中用大刀勇劈十多个敌人的全国一级战斗英雄戴春涛;有他的二儿子——十六岁就参加革命且从戎一生的戴广良。有他的大儿子——当地区联防队指导员——戴广昌。大炮爹秉性耿直,爱说“公道”话,且嗓门粗,声音大,就象炮筒子,故人称“戴大炮”!乡里乡亲若有个吵闹拌嘴的,总爱找他给评个理。他说的话,大伙就认!
听父母说,小时候我也怕那大炮爹。三、五岁时,只要望见了大炮爹的影子,就会立即跑回父母的身边或到家里躲藏起来,直到确信大炮爹真的走了方敢再出去玩耍。其实,孩子们惧怕的仅是大炮爹那副认真、严肃的面孔,那高大、魁伟的身影,尤其是那洪亮、高昂的嗓门。当我渐渐长大、懂事的时候,我对大炮爹的“惧怕”就渐渐地少了,而更多的是从心底里产生出对他的敬畏!
我十岁的那一年的秋天(一九五八年),夹河村和全国一样,轰轰烈烈的办起了“大食堂”。开始,那食堂真的好“红火”:全村的人吃在了一起,天天都有大鱼大肉,那稀有的白米饭、掺有豇豆的棒茬粥让人人放开肚皮吃个饱,这对解放后不久还未解决温饱的农村人来说,简直是过上了“天堂”的日子!有的人欢呼起来:我们实现“共产主义”了……可是,多少天里,我却没见大炮爹的脸上有过一丝一毫的高兴劲儿。一天,大炮爹和几个年岁大的人在一起议论着什么,我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哎,这全是瞎倒腾,这样的不认日子过,迟早连稀粥也喝不周全!”他那镇定的语气、凝重的神情,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这话真被大炮爹给说着了,仅半年的时间,刚刚翻过年不久,那食堂的伙食就一落千丈!别说那白米饭、掺豇豆的棒茬粥了,就连棒面粥也糊不住口了!每天都是胡萝卜、山芋丁掺和着棒子面的稀粥,而那粥是一天比一天地稀,到后来,那粥只是比水多上个微黄的颜色。粥稀了,那胡萝卜和山芋丁子就沉到大饭桶的底上,那先到食堂的人家常会从桶底捞上满碗的胡萝卜和山芋丁,而后来的人就只能舀上些如水的稀粥喝了。这一度引得多少人家提前赶向食堂,也曾为抢先拿到盛饭的大勺子而发生过争执。实在看不下去的大炮爹说话了:“你们别那样的只顾着自己好不好,这饭要搅起来盛,把那‘干’的要匀开来,让大伙都吃上些。”那几个争抢勺子的人全都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这才阻止了盛饭抢捞“干”的现象。后来,在他的建议下,每家拿上个大盆,由专人将那大木桶里的粥搅匀,再按人口盛给各户。就此才减少了各户间为吃饭引来的矛盾。
一天,大炮爹的家人刚把打来的一盆稀粥放在桌子上,三岁的小孙子迫不及待地搭着凳子凑到粥盆前,小孙子惊喜地叫了起来:“爷爷,这盆里还有我呢!”孩子幼稚的话语引来屋里几多人的笑声,听得出那笑声里夹带着无尽的苦涩;孩子的话也深深地刺痛着大炮爹的心,他捧着旱烟袋的手有些颤抖,他急促地向屋外走去,在事务长办公室的门前,他冲着事务长何立生吼道:“立生,食堂再这样吃下去,肯定要饿死人的!……”可是,“吃食堂”并不是何立生的主意啊,那是全国的大趋势;“食堂”也未因大炮爹的“吼声”而就止,它整整在中国农村的大地上折腾了三年!不是么,在那吃食堂的三年里,夹河村老小竟死了十几口人。我的奶奶就是在五九年冬去世的,时年才五十四岁,谁能说这十几位乡亲不是被饿死的呢?
一九五八年夏天,夹河村的东小河上架起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座桥,村民们在欢天喜地庆祝木桥通行的时候,谁也不会忘记这桥的建成有着大炮爹的一份“功劳”,这桥可是大炮爹给“轰”出来的!那是人民公社一成立的时候,公社书记带着一行人到夹河村检查工作,巧的被大炮爹给撞着了。他看着大队书记陪着一行挽着库子拧着鞋的人,刚趟过河水朝村子走来,就知道这一定是公社的干部,于是径直上前:“哎呀,你们这是乡(还未习惯叫公社)里的大领导吧?多少年来一回我们村,还得脱个赤脚巴天的,可我们村的人天天进进出出的都得这个样啊!你们能不能为我们着想着想,在这河上支个桥,让我们老百姓也方便方便,你们下次再来也就不用脱脚了。”大队书记慌忙打圆场子:“吴书记,这是我们村有名的炮筒子——戴大炮,说话不好听,您别计较。”“不,不,老人家说的有理!这个事是得回去研究研究。”又走到大炮爹身边,拉起大炮爹粗壮的大手握了握:“老同志,您放心,这个桥的事,我们回去会给考虑的!”就在吴书记回去一个多月后,大队就收到了从县里拨下的木材计划和建桥资金。
大炮爹不仅在我们村子里有名,就是村子周围十里八乡,只要说起“戴大炮”那也是尽数知道的,这可是在解放前夕就已有了名气的!一九四七年的早春,夹河村东边的泉沟村,四十几岁的村民刘文川因母亲病重去响水口子抓药,在回家的路上被区联防队的巡逻给抓住了。那时响水口还是敌占区,由国民党常备队把守着,小黄河东边就是解放区,区联防队就依据小黄河与响水口的敌人对峙着。解放区的人要到敌占区去是要通过联防队的批准的,否则将按通敌论处,是要杀头的。这刘文川因情急未经过批准,就被当着“通敌”分子关在联防队的某个住处,等待区里的批示后以给枪决。这个联防队的住处就在戴庄,这事刚好给大炮爹知道了,他说什么也不相信刘文川会“通敌”,他们是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这是一个再老实巴交不过的人了。他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到当联防队指导员的儿子,要求将刘文川给放了,可儿子说这事已上报了区里,不是那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于是他一急就连夜向区公所赶去。区公所设在六套,离我们村六十多里地,且一路沟沟坎坎,荒草连绵。天还没亮,他就坐在了区公所的大门口。待大门一开,他直接找到时任区长的杨辉,开口就是一句:“杨区长,你们可千万不能烂杀无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