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小河

我永远忘不了那夜如水的月光，和那月光如水的夜晚。我更忘不了那清新如梦的月夜小河。
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我瞒着哥哥姐姐悄悄起了床，独自走到家门外，弱小的脚步搅不动浓重的月光，而月光却拉长了我瘦小的身影。
回望身后的家，在月光下佝偻着，毫无生气，低矮的屋脊仿佛吐着一个长长的叹息：失去温馨的家，月光也是一片苍凉。
我走到小河边，来寻找我的至亲。哥哥姐姐说：我们的双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走亲。父亲的模样我早就记不清，可母亲呢，她上山打柴到山那边走亲，都是带着我的呀，就像小河里的月亮带着星星。
我走在河岸上，我要找到我的至爱——我的母亲，没有至爱的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叫我不思念，除非天上没有了月亮也没有星星。
小河里的水沉默着，沉默的还有水中的月亮和星星；小河两岸的风沉默着，沉默的还有风中的树影；远山的月光沉默着，沉默的还有月光下的夜莺；行走的我沉默着，沉默的还有我心中的思念。
沿着河岸往下走，下游就是山的那边。山那边也有月亮和星星。那一次，在山那边走亲，我临夜闹着回家，哭闹的声音连月亮和星星都听得见；那一夜，在山那边，母亲哄着我怀抱着我入眠，我甜睡的模样连月亮和星星都看得见。今夜，母亲也许真的就在山那边走亲，不带我去，也许是认为我真的长大了，也许就是要我乘着月光，沿着河岸去追寻，追寻母亲怀抱的温馨，追寻睡梦中的思念。
水湄里的蝉鸣打破了夜的寂静，沙滩上的凉风吹皱了小河里月亮的脸，潺潺的流水揉醒了小河里星星的眼，如水的月光润湿了我身上的衣衿，轻纱般的夜色笼罩着我心中的思念。
我想大声呼喊，又怕听不见母亲的召唤。这片沙滩曾经刻满了母亲的脚印，那一串串脚印蕴藏着母亲的声声召唤。多少个这样的月夜，我循着母亲的召唤，把瘦小的手放进母亲温热的掌心。
我坐在沙滩上，一边怀想一边倾听，怀想母亲如月的容颜，倾听母亲泉水般的召唤。看不见母亲如月的容颜，只见一片秋夜迷茫；听不见母亲泉水般的召唤，只闻声声水湄里的蝉鸣。也许，在山那边，母亲正静静凝望轻轻召唤。
我想等待，守着沙滩上的脚印等待母亲的召唤，却害怕月亮悄悄下了山。如果没有了月光，我的等待将是一串串黑暗。
我想守望，傍着河岸上的树干守望母亲的目光，但害怕星星轻轻躲进了云层。如果没有了星星，我的守望将是一片荒凉。
河岸弯弯，河道悠长，星月灿烂。弯弯的河岸分明就是母亲温暖的臂膀，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触摸到母亲温热的掌心；无论走多远，我想睡就能傍着母亲的手臂入眠。悠长的河道分明就是母亲的深邃的眼睛，盈盈河水就是母亲闪亮的明眸，无论我到哪里寻找，她那脉脉含情的目光永远把我照耀，就是我思念到天明，她那似水柔情永远投射到我的心上。而那满天星月的灿烂分明就是我对母亲的思念，无论母亲近在山那边，还是远在天边，我思念的缕缕光辉就洒向母亲。
那一夜，直到天明，月亮没有下山，星星也没有眨眼。那一夜，直到天明，我没有找到趟过小河的浅滩，没有翻过那座山。
现在我才明白，我这一辈子也无法翻过那座山，无法再见母亲的容颜，无法聆听母亲的召唤，只有我对母亲的思念，像月夜下的小河，明亮，清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