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同桌，老师

儿子班上来自县市的同学很多。
我一向认为，从农村走出来的优等生，自有城市孩子难以比拟的优势，比如学习方面，他们没有家长督促，学习自觉顽强；比如生活方面，他们缺少悉心照顾，生活勤俭独立……一个农村孩子，能从教学设施简陋、优质师资力量匮乏的环境里脱颖而出，一定有他特定的性格优势，这本身就足以证明他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事实也如此，儿子班上的学习先锋，多数来自农村。
听说，新生军训时，每天暑天大太阳下暴晒拉练，同学们个个人乏腿痛，但是，每晚还是照常安排晚自习。有一晚，都快放学了，老师才急急忙忙赶到教室，却发现教室里鸦雀无声秩序井然——全班没有一个开小差的，一律自觉沉浸在书山题海里，居然比别班有老师督导学习气氛还好。老师当场感动得向全班同学表态，他对这个班深有信心，他很高兴与他们一起并肩走过高中三年。
老师，是学校最优秀的教师，长期带尖子班跋涉，三年数轮回，桃李已无数，却仍对这个当时并不彼此真正了解的新集体格外欣赏，决不是偶然。
可是，没几日，儿子不能消受班上的良好气氛。
应了那句话：没有最努力，只有更努力。班上很多孩子如“拚命三郎”，从进教室那刻起，一天到晚动都不动，争分夺秒地勤学苦练，就连下课十分钟，老师走了，起身的三五个人上厕所，大多数没有如厕之需的人继续开足马力傲游于知识的海洋。儿子说，对于某些同学来说，下课上课都一样，若实在要论区别，不过是意味着接下来要换本书，换个老师……除了学还是学，学，不停地学！
开始，儿子还不管不顾地溜出去，在天台上晒太阳，在走廊上溜达，可时间稍长，他就不好意思在人家埋头苦学时高频率地给自己开小差，用他的话说，“人家成绩顶呱呱都拚命学，我哪还有脸放松？”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自我谴责一番后，也主动加入到埋头苦学的行列。可他非常不习惯且心有不甘，放松与不放松令他同样痛苦。
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喜欢与学习死缠硬磨的人，也许，是别家孩子了解少，常觉得，同龄孩子都学得比儿子轻松，我一直认为，他学习上的稳步前进，实在是汗水浇灌出来的。从小到大都是那类学习特别努力的孩子，儿子也说过，他不算成绩最好的，但他算得上最努力的——熬夜是常态，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他几乎把一切能利用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他却说，不是的，他不喜欢死搞学习，最起码他得喘气。他说，珍珠班像一个巨大的压力锅，每天踏进去那一秒开始，他就紧张得透不过气来，那气氛带给他一种会癫狂要爆炸的绝望。
我明白，这多半源于他的心态出了问题，但想到有压力才有动力，他真正适应高中生活后，真实情况应该不至于如此严重。所以，我仅仅倾听，没有过多理睬他学习上的种种不适应。
可是，后来，他还发现，他与同学之间远不止这些表面差距。他起早、贪黑、熬夜，到考试验收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勉强争个中游。他不敢马虎大意，调整状态，也调整好一切可用时间，不惜忍受寝室嘈杂，放弃回家午休，挤出路上来去时间啃那些永远做不完的作业。他还积极向周围高手请教能致胜夺冠的考场秘笈。人家说了，除了细心解题，还得学会连蒙带猜，跟哥德巴赫猜想样的，在摸不准标准答案的情况下，为侥幸胜利而猜，儿子深感受益匪浅，逢实练，却屡猜屡不中——瞎猜的统统白猜一场，罕见得分。
连猜都猜不赢同学，这让他异常苦恼。
好在师德高尚的老师从不放弃他，依然不把他当佳禾丛中的杂草，乐意把他纳进沉甸甸的丰收企盼里。老师常常调动座位，调来调去，儿子身边总是星光闪耀——周围同学个个身手不凡。用儿子的话说，班上的名科状元，总是随时诞生于他的左邻右舍。
老师如此排座的苦心，让儿子受宠若惊，亦令他如坐针毡。
第一次发现自己被置于明星丛中，儿子吓得不轻，他陡然倍加怀念与ZH同学共克难题的快乐往昔，只恨时光不能倒流，更对老师不把他俩再调成同桌深感遗憾，甚至还哀叹，早知如此被众星们包围，时不时惨遭羞辱，还不如原座不动，继续忍受同桌女同学把韩剧韩星炒成糊锅炭也比自己被烤成猪尾巴强。用他的话说：与周围人相比，总是毫无悬念地稳居倒数第一，多没面子啊！
战战兢兢一段时间后，他超级郁闷的心理居然渐渐冰释云散——与那些光彩炫亮的明星们厮混久了，众明星多多少少露出了他们华丽外衣下的狐狸尾巴，儿子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完美那么伟大，方方面面也跟他一样是有小毛病的。那神奇的光环一旦被扯去，他们的真实原形便深深鼓舞了儿子，他终于鼓起勇气奋力尝试向他们靠拢。首先，他壮着胆子与周围明星成为随时可以请教交流的朋友，接着，充分享受周围的明星氛围，以至于每周六下午学校放假休息半天，他亦置若罔闻，照常准时赶到学校，去教室里埋头自习。他说，最大的好处是，学习上遇到卡壳处，只要开口请教，人家高手们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帮他拨云见日，那种攻克难关的效率，比他啃笔记、翻资料强过千倍。他声称，升入高中这么久，总算学习上找到感觉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班主任又要调座位。他不知道从何种渠道提前得知了消息，他立即为此郁闷不已，又万般难舍与众明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战斗情谊。一番艰难思量后，他吞吞吐吐地向我郑重提出，让我作为家长找老师沟通，暂时保住既定的座位格局也好。
我既理解支持他，又认为他不应对此等小事挑三拣四，家长更不应插手——一个男孩子哪能娇气到丁点大的事处处挑剔？现在挑同桌，将来工作了，能挑同事挑领导么？再者，他渐渐长大了，必须学会与不同性格的人沟通相处，要不然，将来面临新环境新情况就百般抗拒不积极努力适应，一个人独闯天下于完全陌生的环境怎么办呢？我刚表达清楚自己的态度，儿子就恼了。他愤然决定放弃争取我这个外援，直接与老师沟通。
我连手机都不想借给他。他说，又不打电话，只不过你的破手机每条短信可以写二百多字，足能一次性表达清楚我的请求。见我还在迟疑，他烦了，“我听你手机里下载的古诗文朗读总没问题吧？！”
那一晚，他用我的手机兢兢业业笔划写字花了不少时间，发给老师的短信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表达清楚流畅，而且情真意切，“……我们前后三排能否不动？因为同学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