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记忆

昨晚停电，整个小区顿时陷入黑暗中。我从蒙胧的混沌中热醒，摸索着步向阳台。家里的另外俩位早守在那里谈笑风生，爷俩一人手里摇着一把扇并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见我过来，双双上来扶将，落座后一人一边为我扇风，颇有点老佛爷步入凤撵之势。
其实阳台上一点风丝也没有，只是空气透净些。我也要了一把扇子，怎么就摇不出阵阵舒怡的风来。
扇子是塑料的，丫头每次去超市看到上面的凯蒂猫都顺手拿一把放进推车里，她估计是当作艺术品来买的，没想到今天也能派上用场。
看着满天的星光，我诧异星星为何还是铺满了一夜天？它并未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减少。曾固执的认为，时代发展了社会进步了，很多我们小时候能记忆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一到夜晚，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车鼎沸就是霓虹迷离，有多少时候可以静下心来抬头看看天空的星星呢？即使有心，对于“远离喧嚣的人群，找一处无人的旷野，在秋色下，有晕淡的月光倾泻，耳边或有秋虫呢喃，放一块不算太厚的帆布，铺展一颗因生活或工作累叠的心，然后，双手抱头，陪着自己所爱的人一起看满星的夜天，步入酣甜的睡眠”也是一种奢侈吧？
随着电扇的进入，空调的普及，儿时的蒲扇呀，你根归了哪里？
此时，我不得不怀念儿时的蒲扇。
穿越时光的隧道，我一步跨入多年前的夜晚。有个老头正为一个小姑娘不停扇着蒲扇，扇出来的风混杂着草叶的味道，梦乡咫尺可越。
“小小扇子尺把长，一人扇风二人凉，凉了赶紧入梦乡，不凉听公给你唱小唱。小小扇子尺把长……”小时候，外公就是这样一手摇着扇子一手赶着蚊子边摇边唱哄我进入梦乡的。那把扇子，一尺来长，原材料我没见过，每次买回来的时候外公就会找来一根长长的绵布，顺着圆圆的扇沿用针线细细滚边，只有这样，扇子才能渐用。
也是因我小时淘气的原因，学电视里的济公把好好的扇子撕成乱草絮并用剪刀剪出锯齿型插在后领脖里，合起双掌竖在前胸，不停伸缩着头，左右脚也不安份地前仆后继并念念有声：鞋儿破，帽儿破……活像一只斜公鸡，外公坐一旁不停地鼓掌，口中赞赏有加，一个劲地夸我扮得像。妈妈从店里回家看到这情形，不由分说抢过那把济公扇就要来抽我。我吓得往外公身后躲，口口声声念着：快管管你女儿，她要杀人了！！外公在我还没叫出声时就跳起来挡在了我面前，妈妈打我不着把扇子负气一扔并嗔怪外公也不说说我，刚买的东西搞成这样，还在一旁乐。外公紧握着我的手跟妈妈铺理：“咱家丫头多懂事，没粘着跟你们要这要那，人家的孩子不是布娃娃玩就是糖果吃，她就一把扇子玩了半天还带着我开心，哪里不好了？你们呀，得福不知福！”一句话，说得妈妈噎在那里，隔了半天似乎看到她眼含泪水，转过头轻轻擦拭。而我每次想到这，便笑映唇齿。
第二天，外公买回四把蒲扇，先用刷子清洗，晒干后去爸爸的店里找来粉色布条沿边撬上，凭我那时的力气，用上吃奶的劲是万万扯不掉的。夏日午时，大人们都在午休，妈妈把我按在床上，我翻身打滚得睡不着，溜眼看到外公拿着两把扇子站在门口对我悄声招手，于是坍下床爬到外公的肩上出门逛圈了。
外公一手抓住我的腿，一手举着蒲扇为我遮阳，我坐在他的肩上威风凛凛的在人群中穿梭。外面日头正烈，阳光照着他秃秃的头顶，那汗珠就变成了一道道沟渠往他面颊上流，我便从他手上抽出另一把放在他的额前也挡那么一点点的阳光。外公一激动放下我在路边的小卖部为我买了根“五一”冰棒，并嘱咐我不许声张。因为之前我一直有小儿扁桃体，妈妈不让我吃冷食，哪怕我馋得不行。
出了门找处荫凉的地方坐下，坐之前外公把蒲扇往地面一放然后才会让我坐。一把当凳子一把扇风，也没玩什么心里就是开心。回家的时候我们都忘了地上的那把扇子，想起来时它已在另一个老太的手中，外公跟她要她问有你名字吗？我说那边上滚的布条就是名字，老太白了我一眼，这布就你一家有呀？外公好脾气笑笑说：当我外孙女玩坏了吧！我们不要了。
于是，我们往回赶。路上又遇到了雷阵雨，眼看没几步到家了，外公哈着腰把蒲扇继续挡在我的头顶一路往家跑。回到家时外公浑身湿漉漉的，我却哪里也没淋着。一把扇子在外公的手里不但能扇风，还能遮阳，挡雨，做凳子，甚至还送人，呵呵，我外公真是智者。
恍惚中外公好像不会生气，你无论何时看到他都是笑如阳光。我最喜欢牵着他的手走路，哪怕我能独立，因他的掌如春风，被他牵着我才能如蕾而放。如今，新芽成壮枝，蕾花早怒放，而你，在天堂的那一方，可否感受到我此刻深深、沉沉的冥思？
外公离开我们已有二十多年。他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走时没留下任何一句话，就因为这样，我常常想他。如果，他还活着，我肯定会如他小时候待我一样转身惯着他，我不喜欢别人抽烟，却独独喜欢他身上的烟草味。我明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可我还会帮他买。就像当时我不能吃冰棍他也是偷偷买给我吃。因为我知道，有一种习惯很难戒掉，当你越控制越成瘾。就如现在，你离开二十年之久，我却习惯了想你。
“哦，电来了！”身边一阵雀跃。我如跌破幻镜，把外公留在二十年前，自己一路向前。夜色中，我湿了眼睛，伸手不见五指却能览尽夜色；电来了光如昼，当一切连同心事都在灯光下无处遁藏时反而模糊了自己。听到楼道外家家的空调外机又开始呼呼作响，我又迷茫在林立的城市中央。
写下这些，却不能切入合适的主题。星星？蒲扇？外公？都对，都不对。其实这些，都跟童年有关，那么童年与记忆相连，记忆是座桥，我愿在这桥上来来往往。
净空凝黛，一轮月如玉般遥挂，皎洁成历练的韵语。往事悠悠，记忆绵长。今夜，为你燃一炷心香，愿过往的风把思念的另一端点亮，再慰我这一端无尽的怅惘。如果，真有天堂，外公，找一端尚开的门，无论何时，请进入我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