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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许多年前,朋友李宏飞写过一篇精短散文《估衣街碎片》,他是接下来我要书写的这座小城里的土著,文中非常细致地表述了这座小城某一个角落的往事和情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落户于这座小城的时候,他笔下的某些事

许多年前,朋友李宏飞写过一篇精短散文《估衣街碎片》,他是接下来我要书写的这座小城里的土著,文中非常细致地表述了这座小城某一个角落的往事和情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落户于这座小城的时候,他笔下的某些事物仍旧残留着,从那些角落里飘荡出来的霉气中有一些阴柔的东西。由于我是一个初来的移民,除了陌生,我感觉不到她的特质来,但我潜意识中认定那就是小城的某角千百年沉淀下来的一种性格。
几年后的一个深夜,我们坐在同学的阁楼里喝酒谈天,喜怒哀乐附着浓浓的酒香飘散在估衣街的幽暗小巷,丝丝缕缕中带着深夜的潮湿和冰爽,秋雨一直在下,我们酒兴绵绵。街灯摇曳、昏黄。
我的家乡在离这座小城八十里以外的山沟,城里的孩子叫我“山猫儿”,是讥笑我没见过大世面,像一只囚在井里的青蛙。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只是取乐而已,他们仍旧乐意地接受我,同我交朋友,上下学结伴同行,从而打消了我畏首畏尾的心理。
眼前这个宽阔的地方的确不能等同于十几户人家的乡村,认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得靠双腿不断地行走,用鼻子嗅。大街小巷,我时常看到穿堂的商贩,卖菜的,卖豆腐的,卖大米小米花生瓜子的,补锅修伞的,磨剪子钳菜刀的,大多推着自行车,尤其卖豆腐的,托着长长的尾音,仿佛一拖就是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我们背着书包揉着惺忪的眼睛奔忙学校,他们晃悠悠地挨家挨户地叫着,公鸡一样叫得响亮。忘不了一个挑着豆腐担子的老头,瘦小,秃头,瘪嘴。叫得像唱歌似地好听,常常有小孩跟着起哄。
大街小巷旁全都挤着平房。破旧,疲沓,房顶长着瓦松,几乎家家院里都种着石榴树,冬春像枯死,夏天开艳丽的花,秋天的果子裂着血红的口子。我们在树下的石板上摊开书读,一会儿便响起《万里长城永不到》、《万水千山总是情》这样的歌声,这都是当时最为流行的电视歌曲。最难忘的是台湾校园歌曲《早晨听到公鸡叫》,一唱起它,总能勾起二十年前某个星期天的早晨,倦慵地躺在炕上蒸锅里的腾腾热气扑面而来的情景。音符是记忆最好的向导,它可以准确无误地把你引领到过去的某个场景以及与此有关的事物当中。


对于一个移民来讲,永远都无法与土著人一样将自身与所处地浑然一体,即使爱她,也不会深入到骨髓。爱,总隔着一层薄纱,尽管近在身旁,伸手触摸却不容易。
几年前,我曾以《小城》为题酝酿过一部长篇小说,几经权衡,最后放弃,因为我不了解这个地方,怕冒犯了她的情绪。而今我斗胆以《小城情绪》为题写这篇文字,并不能说明我对她有多么了解,尽管我爱她,从陌生与熟悉再到热爱历经长达二十年的过程——是的,我爱她,因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她给了我许多可贵的元素,包括酸甜苦辣咸,这已够了,尽管有时候很失落很痛苦,但她毕竟给了我成长的可能和空间。
最初的那些年里,某种意义上讲我并不属于这座城市,随时都有被她拋弃的可能,那时候父母工作尚未稳定下来,我们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租房住的日子里,我们战战惊惊、空空落落,似乎生活在飘泊于大海中的一只破船上,随时有覆入水中的可能。
在这座小城里,我像一只候鸟,度过了长达数年的借宿生涯,母亲的办公室,老师们的教材将床榻挤得仅能容身,后来父亲的办公室,他的工作变到哪儿,我住到哪儿。一个人独睡,半夜里秋风沙沙的扫叶声如同鬼魂游弋的脚步,冬天焦炭炉子的煤气味可以闷倒老鼠。在父亲四楼的办公室,夏天我常常在大汗淋漓中闷醒,损坏了原本就羸弱的身体。可喜的是这些孤灯伴夜的日子里,我自觉地营造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缪斯让我喜欢,也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的梦幻,像蒲留仙笔下的一介书生,总盼望某天夜里会闯入一位绝色天仙似的妖狐与我大谈雅趣、同枕共眠。
其实,小城从来不拒绝我,是我过于自闭。街上充斥着卡拉OK,透过窗子,我可以看得分明,郁热的气浪裹着我,可以看到穿着短裙的姑娘在街上款款行走,她们妩媚地望着我的方向微笑,在灯红酒绿的小城我裹紧上衣,赶紧进了屋,关紧门窗,去温暖夜夜伴我入眠的那些虚无的梦境。
学会骑自行车后,我常常骑着车子在拥挤的街头穿行,左拐西绕,像一叶扁舟在水中劈浪斩涛。有时候会停下车来看街景,盯着披肩发,红裙子。偶尔会去电影院,一个人安静地盯着银幕,除了我,黑暗中影影绰绰地全都成双成对,哝哝哦哦,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不知趣的傻瓜。
每年暑假我都要回老家,住在寂静的乡下,想着繁华的小城,尽管繁华大多属于别人,但我已不再喜欢乡下的寂寞了。在乡下,似乎感觉不到小城里那种悠远而又浓烈的韵味。


已记不清家人何以放心让我跟着邻村的一位大叔进城。他赶着马拉大车,马儿铃铛催人入眠。我稀里糊涂进得城来,大叔将马车径直赶到车马店,在那里我们为大队买了醋和酱油,然后又去酒厂打散酒,机器隆隆中,酒糟的气味直刺鼻喉。上中学时,途中要经过县营酒厂,尤其冬天,成堆的酒糟冒着酒气被工人倒在路旁,总想小时候的事来,当然今非昔比,小时候的酒厂在城里,后来的酒气中分明少了一种气味。现在我似乎明白,后来的酒糟只有酒气,大约是少了小城烟熏火燎的气味罢。
后来父亲借调小城工作,与母亲、妹妹一起进城游玩,父亲带着我们逛夜市,街灯灼灼,荧荧如火。累了吃大食堂,就在估衣街,北边有嗡嗡的窗纱厂。灯光下,饭厅里一片温暖的桔黄色,如同白昼。父亲给我和妹妹买了本子夹板,我兴奋地数了一夜的火车汽笛声。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吃饭穿衣都要供应,用粮票布票。小城里最大的商店是百货大楼,其实也只有两层,然而那时候站在上面就感觉很高了。光滑的水泥地板,货架子上日杂用品和各类花布多得让人睁不开眼,揪着母亲的衣角,一步一趋,生怕跌倒。街上最多的是拖拉机,猛兽一样吼着,横冲直撞,司机的表情一律目空一切。
城中最高的建筑物关帝楼,那时候还很破败,每当黄昏,无数地蝙蝠从那里忽闪着翅膀飞出来,又飞回去,关帝楼一张一翕,小城也在一张一翕。夕阳西下,小城在平静中走向了梦中。


小城的南边有一条涧河。明《洪洞县志》上记载:“洪洞背霍山面涧水,箕山东峙,汾水西绕,山川形胜,草木夭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