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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她是谁?是家长?是伤工?是客人?左臂挛曲,左腿强直,一瘸一拐,一拐一瘸,他径直走进了王台铺矿子弟学校三层大楼里三年级乙班的教室,步履蹒跚地登上了讲台。天真的孩子们一个个瞪着惊奇的大眼,静悄悄地盯着这个
她是谁?
是家长?
是伤工?
是客人?
左臂挛曲,左腿强直,一瘸一拐,一拐一瘸,他径直走进了王台铺矿子弟学校三层大楼里三年级乙班的教室,步履蹒跚地登上了讲台。天真的孩子们一个个瞪着惊奇的大眼,静悄悄地盯着这个陌生的人。
“同合(学)们,我告(叫)张成憨(山),从今天挤(起),我来给大家(盖)代数合(学)课。”嘴里像咬着一团棉花的来者含混不清地说。
“什么,告张成憨?告他干吗呢?”
“盖数学课,那叫怎么盖呀,嘻。”
“他是谁呀?”
静静的教室里出现了骚动,调皮的孩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把充满疑虑的目光投向了早已坐在他们身后的班主任老师脸上,班主任老师关秀英不得不站起来正色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们的数学课就由这位张老师来代了,请同学们要注意听讲。”
关老师寥寥数语,骚动的教室里重又平静了下来,新来的张老师开始授课。
“请打该(开)课文第十漏(六)页!”
一阵哗哗的翻书声。孩子们一个个聚精会神,正襟危坐,吃力地聆听着张老师那近乎呓语梦话的声音。
下课铃响了,张老师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走出了教室。全班学生呼啦啦一下子把关秀英老师围在了当中,像叽叽喳喳的小鸟嚷成了一片:
“张老师讲的呜哩哇啦,我们一点也听不懂!”
“像蚊子哼哼似的,后边的同学一点都听不清楚!”
“关老师,你咋不给我们代了,让这个拐子给我们代?”
关老师用力摆摆手,制止了孩子们毫不客气的发言,她告诉孩子们,张老师是大学生,一定能教好大家。他身体有伤,大家上课一定要安静,要有礼貌,不准无理起哄,只准耐心地听讲。她怕孩子们的话语刺伤了张老师的心。但她却没想到,刚才下课后那一番师生对话都送进了张成山老师的耳中,直令他面红耳赤。
第二节下课铃响了,张成山擦了擦满头大汗,笑着问学生们:
“叮(听)懂了吗?”
“……”
“够(后)边的同合(学)听见了吗?”
“……”
从孩子们咬住的话语中,张成山找到了答案---一个令他难堪痛心的现实,堂堂山西矿业学院采煤系68届的大学毕业生,居然在小学三年级学生面前打了败仗。他要向孩子们解释,却“口将言而嗫嚅”……
和孩子们说那些干啥。从小学到大学,他不但是品学兼优红榜上的高材生,而且是体魄强健行列中的佼佼者。哪料想,1971年12月14日,26岁的张成山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头破血流,险些丧生,虽经七天七夜的全力抢救,不幸也落下了左半拉身子近乎瘫痪的残疾。高大魁梧的身躯变成了曲着左臂,跛着左脚的拐子,引得妻子菊儿不知为他的遭遇洒下了多少泪水。“贫贱夫妻百事哀”,人生的道路本来就充满了风雨坎坷,即使健康人也要付出艰辛和汗水才能攀过那山山岭岭,何况那可怜的身残者呢?
就这样得过且过,了此一生么?
就这样穷愁潦倒,乐天知命么?
“僵卧孤村不自哀,
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更听风吹雨,
铁马冰河入梦来。“
“寄言后世艰难子,
白日青天奋臂行。”
“应知重理想,
当为世界谋,
我活为众人,
营私以为羞。”
……
当他吟诵历代那些仁人志士披肝沥胆,报效祖国的诗句的时候,当他夜读革命先辈气壮山河,忧国忧民的著述的时候,那从小立志献身煤炭事业,“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的宏愿,就如同滚滚江涛撞击着他心扉的堤岸,激起了奔涌的浪雨。
抖索着严重弯曲变形的左手和明显缩短内翻的左脚,张成山住着双拐毅然离家出门了。他不厌其烦地找矿领导,找部门领导,说好话,递申请,要求上班工作,每次不是被婉言拒绝,就是被冷脸挡驾。泪水不知洒了多少,襟衫不知湿了几重。最后终于感动了“上帝”,被安排到生活管理科当了办事员。加减乘除,量入为出,一晃就是十年光阴。
当十一届三中全会那改天换地的春风润湿了他整整龟裂干涸了十年的心田之时,一颗藏在知识分子心底的报效祖国,振兴中华的种子,萌芽抽枝了。张成山毫不留恋地交出了他当办事员管辖的装满物品的房间上的一串钥匙,终于在矿领导的支持下,走上了一个当时有“本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愿首肯的岗位---当小学教师。虽然干了十年办事员,却没有被“实惠”,“轻闲”的醋酸软化了精神的钙质。一九八0年二月,当他被正式通知到王台矿职工子弟学校从事小学教师这个崇高神圣的职业时,激动的泪水奔涌而出。原来报考矿院采煤专业,为的是采掘乌金,给国家建设提供更多的能源,现在申请当小学教师,为的是培养人才,给社会主义大厦提供优质的栋梁。心血凝作红烛燃,放出光热照童心。
“多少事,欲说还休。”
然而,他却没想到燃火未见亮,心热不暖人。
然而,他却坚信,点燃了的蜡烛定会放光发热,再巨大的数字都是从零开始的。

两个第一

借来录音机,张成山录下了自己的声音。一按放音键,效果竟是如此的差:微弱、含混,像没牙漏口的老太婆叨叨。他把停止键狠狠一按,右手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于是,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张成山天天都提前个把小时来到学校操场吊嗓朗读。
住在矿学校周围的家属们,在80年春天的几十个早晨,常常听到一个蹩脚的“吊嗓者”发出的音域狭窄,音波平直的声响:
“啊---啊---噢---噢---呜---呜---”。
有时,也奇怪地听到他津津有味地朗读着小学语文、数学本上的课文。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用珠算做乘法,要把乘数拨在算盘的左边,被乘数拨在算盘的右边,并在被乘数的右边留下适当的空位……”
嗓子喊肿了疼的咽不下饭,他就喝口水,吃点药;伤腿站肿了,疼的走路直哆嗦,他就每晚用热水烫烫脚,揉一揉。为了给孩子们讲好课,他经受着肉体痛苦的折磨煎熬,走上了“脱胎换骨”的语言“再生”之路。
人类机体功能的上限,有时竟被意志顽强的人延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有着明显的脑外伤后遗症并做过气管切开术留下显著瘢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