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烟水－给二十年后的自己

亲爱的陌陌：
你一定很喜欢我这样叫你，你总是喜欢这样不带任何人间色彩的称呼。二十年前你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可如今你也甘愿沉入人世烟火，尘世浮华，你都坦然接受并面对了。说实话，我很是为你高兴。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你，我们之间隔了二十年的距离，但我知道的是，你一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安于流年，静守时光，人生中的或大或小的梦想，你也已多数实现了吧。我想先恭喜你，并祝你在余下的半生中，安好如初。
你的父母已经步入老年的行列，头发已半白甚至全白，你还记得当初他们是怎样的为你操心，为你双鬓染雪。于是你渐渐把所有该学的东西都学会，把该拥有的本领都掌握，你不想让他们再为你操心，你学会坚强学会成长。你嫁到了很远的地方，最初，父母以为你是讨厌家乡的一切生活才选择远远逃离，其实你只是不想他们在老了之后还时时担心你，你仅仅想让他们安心清净地生活。你一意孤行嫁到外地，默默咽下他们的不解甚至恼怒，他们说你不孝，亲戚朋友说你不懂事，可你还是固执地离开。年华渐远，你们的隔阂渐渐消逝。你仍是坚持逢年过节回家看望他们，给他们买衣服鞋子，他们看到你脸上永远温和的笑，也渐渐放下心。你的弟弟也已娶妻生子，每次回家你都不免对他唠叨，要怎样替你照顾好两位老人。他也终于理解，你当初决绝的离开。你觉得你的幸福已经足够了。
你的孩子已经步入初中，他聪慧明理，性格温柔，像极了你的他。他会跟你聊他的小小心事，你也可以抛却母亲的威严与他平等交流，为他排忧解难。你总是很欣慰，看着自己的小家庭，看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你感到莫名地温暖，你时常想，原来所谓的对人世的眷恋，竟简单如此。
丈夫待你一如往昔般温柔，当初他不顾家人的逼迫等了你四年，而你也将自己的后半生赌给他，时至今日，你都不曾后悔当初为了他离开自己挚爱的父母亲人。他做到了当初的承诺，给你一世的温暖安详，护你安好。每日他握着你的手听你说着自己遇到的人人事事，听你抱怨，忍受你的所有坏脾气，然后像哄孩子般哄着你。在他怀里，你做了许多年的孩子。生活平淡如水，但你们都享受着这样的平淡。当初他承诺不会让你后悔，的确，时至今日，你也不曾为那个近乎草率的决定后悔。
他给了你想要的自由，你想去的地方，他陪你去过许多，游山玩水，忘却俗世烦恼。有时你一个人出去，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叮咛嘱咐，然后等待着你回来的消息，飞奔去车站接你回家。他宠着你所有的脾气，把你惯得像个永远不老的公主，于是你时常惭愧，时不时放下工作为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他却笑你厨艺没一点长进。
你在一所初中学校担任语文教师，与学生相处融洽，深受学生喜爱。你把自己所受到的所有关爱和温暖都给了那些可爱的孩子，你教他们热爱生活，微笑向阳。你想做一辈子教师的愿望依然没变，你还在路上行走。
经常，你批改玩完作业，还是喜欢敲敲写写到深夜。你对文字的热情丝毫不减。你想出书的愿望也已实现，很多朋友收到你送的赠书都为你开心祝贺。只是经过了岁月风尘的雕琢，你的文字变得温情洋溢，不再是当初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小女子，字字句句尽是哀愁，你走过了许多地方，看多了许多风景，他也不再说你是个不谙世事的井底之蛙。每天，直到你关掉电脑台灯，他才拥着你一起入睡。
你还是时常回想以前的事，某些从你的生命里路过的人和事，欢欣的悲伤的记忆，总是难以忘却。你甚至怀疑自己的脑子到底是用来记什么的。但你却没有再因为那些悲伤的过往落泪了，每次想起，心湖无皱。你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体味到，原来光阴留给你的不仅是遗忘，还有成长。
曾经的曾经，你总是渴望做一个与世隔绝的隐逸之士，种菊修篱，你想或许一辈子都会孤身一人生活到老。但是总是有那么些人，走进你的生命里，给你带来温暖和希望，让你不顾一切去爱去伤去痛，让你对这红尘有所眷恋，于是你沉入这烟火人间，甘愿平凡，与这人世繁华结下一段又一段难以割舍的缘分。你一定会说，你现在就想这样，安安稳稳，浮生静好。你有了可供回首的岁月，你付了许多场深情不假，你就这样热爱着这世上的一切。尽管你不再有年轻时稚嫩的面庞，不能再任性固执，但你也感激岁月将你沉淀得温润如玉，容颜总会苍老，你从来不怕苍老。某天，你对着镜子，抚着自己鬓角不再乌黑的发丝，你浅浅的笑了，因为你觉得，你是一个幸福的小女子，老女子。

二十年前的陌陌
2015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