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到深处痛断肠

母亲，又到清明，年年此时，我就会想起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母亲，思到深处痛断肠。每年清明之夜，您与我梦中相见，相顾无语，泪沾枕头，无语低泣。
二十四年，您走了二十四年。二十四年中，每每嫂子点燃蜡烛，轻声呼叫：“娘娘今天是清明节，请您吃上坟酒”的时候，我忍不住泪盈眼眶，止不住这伤痛的泪水——
母亲，您知不知道，在我的生命里，您一直是我精神上的支柱。从小到大，我考了好成绩、拿了奖项、受到老师的表扬，入团、入党，您都是默默无语，然而您眼中流露出那一丝喜悦的光茫，是那么的让我怦然心动，成为我努力向上的动力。
您知不知道，每次我离开家乡的时候，您站在那台门口看着我走过石灰桥、走过大桥，我悄悄的隐身回望，看着你还在那里伫足眺望的身影，我会心满意足地怀着温暖，带着母爱，安然地踏上去异乡的求读之道路。以至于今天，我每每忆及此景此情，思想此人已不在，此景已不再，我的心如刀绞割，痛不可言。
您知不知道，您走后，我无心求读，觉得学医对于我来说没有一点意义，一个亲爱的母亲都留不住的人，学医有何用？当我读到“肾盂肾炎”、“上消化道出血”、“急性病毒性黄疸肝炎”、“风湿热”就会泪眼模糊，凄然泪下，悲难自抑。考试成绩直线下降，以至于老师们轮流找我谈话，以为您女儿我有什么思想包袱。
您知不知道，你走后，我走在街上，看到背影与您相象的人，我会赶上前去确认，是否真的是我母亲复活？有时晚上见到您，抱着您哭泣：“妈您到哪里去了？我找得您好苦。”然而您无言抽身离去，醒来的我是心空灵飞。整整五年，我犹如弃儿，感受着心灵的孤独和煎熬。
母亲，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前的今天，我与您面对面拥被而坐，侃侃而谈，如果不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我们还会快乐地侃下去。世上有母女，但能如我们这样如同朋友般交流、关心的不多。你说喜欢与我交谈，因为我豁达、忍让、懂事。而那时我没有对您说出我心中的感受，其实，母亲，我也喜欢与你侃谈呀，正是与你侃谈，使我懂得了对人要真诚、善良；正是与你侃谈，使我懂得了吃苦耐劳是人成功的基础；正是与你的侃谈，使我懂得了孝敬长辈、爱护弱者是我们的本份；正是与你侃谈，使我懂得了人要立威，首先要自律。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四年前的今天，竟是我们最后一次长谈。那时我怎么会想到，眼前这位笑容可掬、活生生的、慈祥和蔼的您会在四个月后突然地永久地别我而去？！
曾记得我十七岁那年，您为我洗头，邻居菊芬嫂说：“XX，这么大的女儿，你还给她洗头，害她呀。”您却笑着说：“洗一次少一次了。”。曾记得每逢家里有鸡、鸭、鱼、肉的时候，您总是挑最差的吃，还不时说，我喜欢吃头、我喜欢吃尾。曾记得，我十八岁那年，你突然胃出血，脸色苍白，但您为了我们这个家不肯住在医院，死活要到家里养病，那天，我打了一盆洗脸水给您，您是一脸的感激。您知不知道，那天的我忍不住心酸，在灶间偷偷地哭了一场，总觉得您对这个家付出了全身心的情和爱，而得到的回报是微乎其微，无法与您的付出相比拟。
母亲，您知不知道，您对我这个半脚毛的学医者寄予的期望实在太大。当您身患不治之症的时候，哥为了我的大考，对我隐瞒了您的病情，而您却一直盼着我：“为什么月儿还不回来？只要她回来了，我就有救了！”。然而，我这个无能的人对您的病却是那么地束手无策。永远不会忘记一九八五年七月初三凌晨二时，您，我亲爱的、慈祥的母亲没有等一等您的女儿，就永远离我而去。我知道在那一瞬间，您肯定是带着对我万分的失望，万分的遗憾离开这个您付出了全部情爱的世界。
母亲，您走了，走了二十四年。二十四年中你一直是我心灵深处的伤痛，这伤痛我不敢正视、不敢触摸。我学完了医学知识，在临床一线待了二十二年，二十二年中，我没有辜负您生前对我的教育，在自己的岗位上尽了责、尽了职。但我却给了您——我最亲爱的、生我养我爱我的母亲是永久的失望和遗憾。我的心灵深处刻着这个伤痛一直不能愈合。母亲，我只能期待，期待有一天在九泉之下尽孝于您。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能再做您的女儿，乞求您能收我做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