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开总有时

当《感恩的心》持续唱响在那间陈旧的多媒体教室时，我知道，前期的感情已然渲染到位。
在八（1）班试讲的失利，多少让人心里头掠过了一片，至少是一丝阴影。然而我始终清楚，这堂课不可能会重蹈覆辙。就如同，我始终清楚地记的，母亲去世的日子是2009年腊月十四一样。越是陌生的场合，我越放得开。当然，这也并不代表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于是最终，怀着一丝忐忑，虽然不像《忐忑》那样忐忑，环视了一圈底下那群青春葱茏的学生，摁掉音乐，在上课铃响的刹那，我喊出了上课。
事实表明这种忐忑是多余的，随着活动的推进，我越来越牢固地掌握了整个进程。我一张张切换着那些婴儿照片，他们一遍遍的笑；我一句句用精心设计的话深情总结，他们一个个神情专注，一次次陷入沉思。或者，我的感情也过于炽烈了些，仿佛一川滚滚的洪水，撞上一个口子就汹涌澎湃，波浪滔天。所以，当我刚一读到那则故事时，鼻头一酸，喉头就禁不住哽咽起来。所幸，眼泪并没有出来。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到第一组第二排，靠窗户的那个女生，已是泪眼婆娑。对不起，请原谅老师没有记住你的名字。
然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在讲述母亲的故事时。我的确没有去擦，且由它流吧。多年前的那三天下午，我冒着风雨，走在给那掊新坟烧火的路上，不也任它在脸上冰冷的肆虐吗？也许是被我的故事感染，抑或那首催情的背景音乐使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开始不断传来。到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们的手此起彼伏地举起，反复倾诉对爸妈想说的话。就让那话一句句说吧，就让那泪一行行流吧，这泪，能洗濯灵魂，荡涤你们心头的尘埃!
此时不流，更待何时？
如果有人问我，关于那堂课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他，是一个男孩。那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站起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他说他想给爸爸买辆汽车。他又说爸爸很爱车，想很多男人一样，可是没条件，爸爸的钱只够养家。我说，然后，你就想帮爸爸圆这个梦，对吗。他哽咽着说，是的。
唾手可得的梦想从来都不可贵，好比“富二代”，拼的只是爹。这一刻，我肃然起敬。因为我相信，他的话是真诚的，没有在这个惯于滥情的年代习惯性滥情。那一刻，掌声雷动。
最后七分钟，我刻意延缓了节奏，拉长进度。铃声如约而至时，一不一等奖于我已没太大意义。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鱼贯而出，然后一个个没入拐角。老师再见，一个明快的女声清脆而甜美，正是那个靠窗户的女孩。她边走边向我挥手，灿烂的笑靥绽放在那张青春盎然的脸上，花儿一样。恍然一愣，这声音，熟稔得仿佛已和我做了多年的师生，而不是昨天下午才见面；亲切得如同自家小妹，而不是异地他乡的一个陌生学生。谢谢你，也谢谢你们，七（6）班的同学，你们的真诚与懂事已烙进了老师心头，多年后，多年后的多年后，老师依然会从尘封的记忆中，把你们勾出来回味。
实验中学的操场很大很大，实验中学的天空很蓝很蓝，实验中学的阳光很暖很暖，实验中学的桂花很香很香。如果不是走过那条林荫小道，我竟不知道初秋时节，它也可以开得如此沁人心脾。那个铅山的评委看着我，先是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犹犹豫豫地问，你是鄱阳的曹老师吧。我点点头。又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不错，缭绕的烟雾背后，一脸矜持。我淡然一笑，什么都没说。错与不错，那一刻，于我又有什么所谓。回头却见一人正从洗手间匆匆走回，双手湿湿，眼圈红红，那是上饶市工会徐书记（也许是许）。
初秋的阳光一到中午便显出灼人的热力，封闭的汽车同样焐得人闷热难当。梨温高速已不似记忆中那般简易，仿佛正跟这个时代亦步亦趋地学着进步。《圣经》里说，义人死后可以进入天堂享受永福。我不清楚母亲算不算义人，因为母亲生前甚至都没有接受过洗礼。倘若能够，那天堂里可也有车来车往么？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实验中学那香得沁人心脾的桂花何时会突然落去；就像我不知道，临终前的那天中午，母亲抓紧我的手，究竟想对我说些什么！
而路，依然向远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