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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故宫深藏在京都腹地,过了一座现代广场,就走进古代的宫殿了。历史总是这么调侃,明清的人并不能随便进入宫殿,那时视权本位为生命,视皇帝或长官为至尊的百姓,只能望宫兴叹。走进来的却是隔代的游人。在繁华之中徘
故宫深藏在京都腹地,过了一座现代广场,就走进古代的宫殿了。
历史总是这么调侃,明清的人并不能随便进入宫殿,那时视权本位为生命,视皇帝或长官为至尊的百姓,只能望宫兴叹。走进来的却是隔代的游人。在繁华之中徘徊,朝代的落差是一条河,隔着时空的烟雨,隔着古老文化的纱帘,怅惘比朝代的落差更大。那些红绿柱子琉璃瓦,金碧辉煌得像一片梦,一部丰厚耐读的书。
一代皇帝遗下的梦,使美丽的过往不致成为一片浮烟淡云,这似乎比平民宅院的演绎更悲惨,更苍茫。那叫人动心又叫人灰心的叹息,风一样从苔痕斑斑的宫墙角落慢上来,是唱完了歌,走完了人,连风也不留下一缕的灰色长坡。更是散了场的盛大宴席,香火燃尽后,炉子里的灰飞烟灭。难怪李后主在江山残败后叹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故宫透出来的情绪信息,使我无法在她的正面仰望那份高傲和堂皇。而这里,正好是以高傲和堂皇而立身的。错觉,给了我游故宫与众不同的叹息
我像宫殿上空飞不来的小鸟,来自遥远的乡村林带,那最初的绿色摇篮,有广阔的原野和空旷的蓝天,是生命的根部。紫禁城庭院深深,远离乡野,没有一棵树,鸟和人都不会在此停栖。宫墙外是一条不知流向的河,河水被宫女的粉脂染浑了。河里流出的不仅是粉脂,而是眼泪和鲜血。河水粘稠,载不动那本该欢快的波澜。而小鸟从宫宇和粉河上飞过,是一份无法理喻的痛。

随同我看故宫的是一位写历史小说的安微作家。他偏爱看故宫边上的耳院,据说那不是皇帝去的地方,而是宫女们的地狱所在。来小巷观看冷宫的人并不多,进来的人们都想看皇帝的当年,留恋的是九五之尊或万寿无疆。这就把一条幽径给了我们这拨子文人,一根筋的文人总操着批判的意识,忘不了窥视富丽背后的清寂,热闹后边的沉默,让心灵的小径保存一份幽静淡泊,小心感应着那些不被人关注的另类细节。假若把不合时宜的文人放置到皇宫,我想该是在冷宫的一角较为般配。小巷是一棵皇家大树上的旁枝,而文人最好是这棵树上的鸟,用独自的啼鸣唱醒一棵树或一段时季,也就够了。
宫院层层次次,院套着院,楼刁着楼,皇家的心肠回转,思路弯绕,使耳院里的幽宫深不可测。细如鸡肠的砖径两边夹着高墙,掩着岁月阴暗潮湿的气息。粉红的幽禁处,弥散出的阴柔冷凄,直逼得抒情的人儿透不过气来。当年那些在争风吃醋的诛死火拼中,失掉宠爱而溺入厄运的女人,就是从这里打入冷宫,拉开了红颜的悲惨一幕。
夜晚,这里是否有宫女的啼哭,不甘失宠,而乱离富饶的梦,是否悠长绵远,像唱不到头的哭戏,飘移的阴魂,是不死的艳。那苍白的容颜和鲜红的绸袍,把生与死拉到了惊人的境地,使人望而生畏。这不仅是一座埋藏思想的古墓,也是一个扼杀生灵的牢狱。宫院的辉煌和风光有多少,皇位上的权威和至尊有多重,争宠夺爱的女子就有多少,打入冷宫的巷子就有多深,故宫的冷艳传说就会有多苍凉。

踩着潮湿的方砖和斑驳的传说慢慢走进深幽,只怕现代的脚步惊醒那些可怜的宫婢,那些落花流水的女儿幽灵,那些川逝的软语和粉啼了。
不管怎样屏声息气,我还是在弄巷尽头,发现了古时宫女们的旧帏账,锈边的,带流苏的,镂空的,件件条条的绮丽委婉,推出了繁华那边,冷落如暮秋荒原上的乌啼,淡得像一支无语的歌,泣诉着宫庭里的血腥秘史。
宫殿的斗角因此显得尖锐,怪物奇兽,增添宫殿杀气,虎威蛇险处处布着,给人图腾的联想。雕栏玉砌,粉顾黛盼,千枝万条的藤萝纠缠不尽院中的风流。有媚妃的轻软绫罗由小径姗姗飘来,有皇帝在某个月夜拥了温柔在锈座上妮喃,有得得的马蹄声响彻了时空,有正大光明的演说振奋人心,有明月和雷电的冲突,高昂与下流共枕。
紫禁城池静悄悄,更鼓声消逝几许,可怜的宫女因些断了香软的行程。断了香软的宫女哭声却不曾断,不会断的哭声在方砖缝里悄悄洇染,成了宫殿的脉络或旋律。世上最隐蔽的吃人地,竟披粉抹黛地安居在宫墙内,固若金汤的美艳着,长恨着。

百丈巨碑,把皇人该排场的排场了,该浪漫的浪漫了,该惨忍的也惨忍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个朝代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一场潮汐。而故宫却在游人的脚步声和赞叹声里,透着她无与伦比的魅力。这才一份古老的愁。多少柔弱而强大的失梦者,一边流泪念诵一代代空自流,念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又一边坚韧地培养自己的意志,往至尊的皇位方向拼搏。罚,杀,排异,都能从宫墙上找到酷烈的对应。
同游的作家说,来看故宫的小官,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坐上龙椅,感受皇帝的滋味。小官司大多自叹手腕不狠,爬官太慢,离皇顶的龙位相差太远。而大官则嗟叹自己还差那么一两步就坐上了皇椅。故宫使所有的人都理解了世人扒官求职争权夺利的行为内核,也更理解官府后边的佳丽,权本位就是在这片灿烂里生根发芽,疯狂着无度的贪婪。龙座,众山之巅,山顶和余脉的风水脉络都一样,只不过是高低贵贱的不一。
帝王的宅院不是精神境界的建筑,而是物利的拥有。不是文明的拥戴,而是强权的把握。故宫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一个皇族的,是整个国人的。每个子民都在宫墙上烙着自己的胎印,寄着自己的梦想,含着自已的阴谋。因此,宫殿不是这个民族的景点,而是一个民族的深井,一份永难雪洗的国殇。
历史寓意只是一份文化附庸,也是对一代残废王朝作出的美艳包装。这包装已忽悠了我们几千年,我们还会在这种忽悠里漫步,缓缓走过曾经的伤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