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棵树上吊死

在一棵树上吊死

进入2009年，我在现在这个单位工作就满二十六周年了，在单位机关一百多号管理人员里，我也算是个老人了。二十六年，对人类历史而言，连大海中的一滴水都算不上，但对一个人的历史而言，已经算得上是漫长又漫长了，这么漫长的时间，我一直在这个公司安分守己地呆着。有时候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都不知道是该嘲笑自己合适褒扬自己。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树挪死，人挪活”；“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中国有许多类似这样的民谚，其意思是告诫人不要抱残守缺，老在一个地方窝着，最终成为一棵活死树。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和我一起来这个单位的、比我晚来这个单位的很多人，都先后飞离这个单位，挪到别处、走向高处了。当然，这些民谚的道理我也懂，或许，我是个有着强烈小农意识的人，或者属于是一块顽冥不化的石头，自在参加工作以来，我就是没离开过这个单位一天，前十年企业红红火火时，我没离开它，后十年企业低谷中挣扎时，我依然守着它，这几年，企业再现昔日的辉煌时，我更是不舍不弃的跟着它。二十六年，我不仅没离开过单位，甚至一直没有离开和文字打交道这个岗位。期间也有很多离开的机遇，也有不少朋友同事在我耳边叽叽喳喳鼓噪过，但最终还是在这个树上牢牢的吊着。
说句心里话，不是我没想过离开，不是我不知道走出去就可能是个海阔天高。这么多年，因外工作的原因，我常常要到外面出差，在很多地方，我都有一种外面世界很精彩的感觉，也有那么几次，我都产生过强烈的冲动：我要走出去，并且在努力寻找走出去的机遇。但真正这个机遇来临的时候，我又止步不前了，上个世纪末，省内一家民营企业面向全国公开选聘管理人员，在朋友的介绍引荐下，这个公司经过严格考试，最后愿意以月薪九千元的报酬聘我去做一个部门经理。在那个时候，九千元对我可是个天文数字，它相当于我两年的工资啊，但当我接到那家公司的聘书时，我开始犹豫了，权衡再三，最终我还是辜负了那个公司对我的厚爱。不为别的，只为我舍不得离开我现在的这个公司，离不开我已经得心应手的工作，离不开和我情感融为一体的同事，离不开让我感到温暖的家。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我知道恋旧有很多弊端，恋旧就舍不得放弃，恋旧就不能开拓，恋旧就做不了大事，恋旧的人注定只能做一个平常、平凡甚至是平庸的小市民，但我就是改不了我这种恋旧的癖性，因为在我看来，恋旧也有很多好处，在一个地方呆着，在一棵树上吊着，就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冒险；在一个单位呆久了，就会对单位情况熟悉了解，做起事来就能得心应手；始终在一群熟悉的面孔中生活，很容易造就一种天地人和的工作与生活环境，更为重要的是，恋旧的人，能够持之以恒，容易做到熟能生巧，就像我吧，文字曾经是让我望而生畏的头痛事情，因为我的恋旧，如今再用起来也能运笔自如了。
或许，就因为这些，我愿意在一棵树上吊着，愿意在现在这棵树上一直吊到老、吊到死。
2009-2-2于养心斋

人，都有老的时候

我从楼道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住在邻楼的老张佝偻着腰、一瘸一拐地在我前面慢慢往前走，我知道他是想到院子里那个已经废弃的花园里走走，我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花园旁边，看着他吃力的想抬腿跨上那个不到三十公分高的台阶，但像以前每次我看到他时一样，他试了试好几次，还是没能跨上去，我连忙跑上前，扶着他上了台阶。“张师傅，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跑出来”。我微笑着询问。“想出来走走啊”，他先是笑笑，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口叹息声，让我感到一点凄凄然，一种悲凉直往我心坎上钻。
老张退休前是我们单位的修理工，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正是他的壮年，手脚灵便，平常爬高上低如履平地，几十斤中的东西，一提都他手里，就变得像轻飘飘的一张纸，一到篮球场上，他更是生龙活虎的像个十几岁的孩子，老张是个热心人，不论那个人，也不论什么时候，谁要有个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他是随叫随到，那个时候，在大家眼中，他总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大家谁都没有想过，老张也有老的时候，但老张确实在慢慢的变老。我很清楚的记得2002年，我办公室的照明灯坏了，维修的电工不在，我打电话给老张，十分钟后，老张扛着人字梯过来了，看着他爬梯子的时候，我明显感觉他比以前老了一大截，不仅手脚不变，而且有轻微的喘息声了。老张是2005年底退休的，2006年底在家修理房顶时，自以为还没老的他，拒绝老伴给他扶梯子，最后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落了老来残疾。
我一边走在上班的路上，一边想着老张现在那一瘸一拐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叹息一声。人都是会老的，这是自然规律，不服老是不行的。就像我自己，读书的那阵子，在篮球场上一蹦达就是半天，然后回到宿舍，洗洗刷刷，然后这样看书学习，没有一点疲劳的感觉，现在不要说跑个半天，就是闲溜达一个小时，也就会气喘吁吁的了。清楚的记得1986年，二十刚出头的我，迷恋上了写小说，常常是白天构思，晚上写作，一写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的上班做事，丝毫不影响工作。这几年，要是哪天因为什么急事熬到下半夜，第二天一定是无精打采的像个蔫吧的老树叶子。进入四十岁以后，尽管我在心中，我的内心一直感觉自己还年轻，还能做许多事情，但事实上自己确实在快速的变老，眼睛在花，头发在落在白，腰开始慢慢佝偻，做事也难以全神贯注了，做个什么事情，明显感觉手脚比年轻是迟钝了许多。
人都会有老的时候，人老了许多想做的事情就没法做了，不要说什么大事、重活了，怕就是一点平常再平常的小事，做起来怕也会变得很艰难，就像老张，年轻的时候，灵活的像只猴子，矫健的如一只老虎，可如今，就连想出来随便走走都成了很奢侈的事情。十几年前，我上峨眉上游玩，硬是靠两只脚从山脚爬到山顶，而今，看看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我都有一种畏惧感了。不管人的内心怎么想，但人老了就会力不从心，正因为这样，我现在常常告诫自己：珍惜现在，多做一点自己还能做的事情，多做一点想做也还能做到的事情。免得等老的不能动的时候，空生许多后悔和遗憾。
2009-2-3于养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