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的伟大先祖

湖南的炎帝陵我去过好多次，从江西莲花过茶陵到那里，很近。在大山的沟叉里走，用不着翻山越岭，免去了不少跋涉之苦，山林的隐蔽可通湘南、广府，如依山脉大势拾阶而上，则可走川贵滇藏高原，反之，则饮马东南，驰骋中原，这是一条神秘古道，隐藏着鲜为人知的人文历史。到了炎陵的鹿原陂，一个典型的小盆地展现在你眼前，一座小庙宇静静地守候在流淌的洣水边，那就是中华民族始祖安睡的地方。这是我若干年前去的时候的景象，现在却不同一般了，大道平平坦坦，圣殿气宇恢宏，新建的碑林整整齐齐的，碰上节假日游人如鲫，小山沟里已今非昔比。这跟旅游文化的宣传和投入有关，要不是当地政府的全力打造，也就没有今天的热闹。
对于炎帝陵我以前始终存在着疑惑，炎帝陵在全国有三处，一是山西的长治，二是陕西的宝鸡常羊山，湖南鹿原的炎帝陵地处南方，据说是炎帝八世，叫愉罔。这里山岭起伏，不显山，不显水，平常无奇，一个伟大的先祖怎么跑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了？我觉得很奇怪，和尚道士的编造，文人学士的演绎，民间的口耳相传？在我的记忆里中华民族的始祖应该在北方，祖先的一切传说故事都跟北方有关，到这里说树木花草鸟兽可以，说悠远浩淼的文化似乎是找错了地方。
最早说炎帝葬于茶山之尾的当然是晋朝的皇甫谧了，他的依据是春秋战国以来的文献资料，他不仅是个史学家、文学家，同时也是个了不起的医者，他的叙述打上了职业的烙印，炎帝遍寻良药，日遇七十二毒，误食断肠草于茶山，这要命的毒草据说又叫“钩吻”，炎帝的这种冒险开拓献身精神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人。炎帝功高无比，教民耕种，遍尝百草，治麻为衣，日中为市，制陶为器，削桐作琴，制作弓箭，推演八卦，没有炎帝到哪里去寻找文明的源头。到了北宋时代，赵氏皇帝要寻天下古帝陵，找到了这里，继而又有吉安人罗泌的考证，罗泌是从江西到湖南一路探访过来，寻找传说中的帝王遗迹，这炎帝陵的事就算确认了，祭拜开始，香火点上，但山高路远，朝代更替，难以为继的事就经常发生，为此，有段时期还迁陵以祭，搬到茶陵县城。
这让人疑惑是当然的，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只是后人对先祖一种大概印象，版本是很多的，故事是离奇的。对于古帝的名号很大成分带有五行方位学说的印记，土是根本，黄土地上当然是黄帝，炎帝在南方，主火，刀耕火种，炎帝自然又跟神农氏连在一起，这一切在神话传说里是丰富多彩的，出现在正史里虽然只有几句话，引发的想象却十分生动。我们说上下五千年，那是指有文字记载的中华民族历史，而其中很长一段历史是由传说表述的。三皇五帝时代，中华民族正处于童年时期，迷蒙神幻，想象的天空那是老远老远的，人们凭借猜测想象对三皇五帝时代做了推演补白，补得好不好那要看一个民族的智慧，这就是神话传说的产生，东方文明曙光初露，远古时代有了奇异的色彩，这是人类的精神文化财富。
中华民族的政治中心大多时期在北方和中原，这也难怪，对中原政治集团形成生存危机的压力多是北方，古代也比速度，骑马的总要手脚利索，游牧部落对农耕部落威胁是很大的，而南方相对来讲要势力弱一些，丛山叠嶂，百越杂居，部落与部落间交往困难，形成国家要相对晚一些。从中国大势上看，任何一个帝王要想长治久安首先得考虑北方那一大片土地，对南方的操刀那是后期的事。这样一个政治格局，文化也就随之北上，北方的古帝被人叙说就多了，南方提及就少了，长期以来，南方就有了文化撩荒的现象。同时又跟文化名人和正史的偏见有关，孔圣人说南方是荆蛮，司马迁记黄帝为正统，南方是贫国卑湿，丈夫多夭，三苗山越据险作乱，炎帝得靠黄帝帮衬才打败蚩尤，蚩尤就更不要说了，那是捣乱分子，从字义上看是小爬虫式的人物。于是北方文化正统形成了定势，一说就是上下五千年，我大约受了这种影响便对湖南炎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近几年来，我对罗霄山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一个好地方，生态是那样的迷人，历史上曾称为奥区，很适宜人居，在战争时代又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毛泽东能借此地休养生息，炎帝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寻找生存空间。南方应当具备很多优于北方的生存条件，我们的祖先不可能忽略这如梦似幻的苍山之海，上古的云梦泽就在这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渔猎大有用武之地，刀耕水薅，原始耕种是那样风调雨顺。近几年来，罗霄山脉发现了稻作文明的遗址，如分宜万年洞、茶陵独岭坳的古稻遗存，同时在这两个地方又发现了野生稻，我们可看作是稻作文明的源头。过去人们总认为青铜文明在北方，而江西樟树、新干吴城文化的发掘，青铜文明在罗霄山脉之东大放异彩。由此，有学者在古籍里找出了一个“邗”字，长江中下游大部分地区属于“邗越”族的居住地。罗霄山脉地区有古代方城，那就有国。还有很多发现在告诉我们远古的事情，从江西永新、莲花通往湖南茶陵、湘南的古道上发现了旧石器时代的打砸器，新石器时代的玉器、石刀、石斧、石锄，这些都是远古部落遗留下来的东西。古帝是可从南方起源的，南方的开拓一点也不逊于北方，而从来的历史多是说北方，炎帝起于姜姓，为了寻找食物才来到了南方，北方的气候也恶化了，这是不足信的，文字有误导。而绵延起伏的山脉，地底下冒出来的文物却可改变人们对神话传说时代的推演，我们的研究不应象过去的学者一样只盯着北方。
三皇五帝时代文字的记载是十分有限的，对于上古史的研究不知耗费了多少有才气的学者心血，我们唯有从这里的山山水水出发来解读远古的历史，神农氏的刀耕火种，舜的足迹，禹从山林到平原的开凿，三苗和蚩尤，南蛮的强悍和他们的勤劳，农耕文明离开他们就无从说起。说到禹，衡山有禹王碑，武功山南攸县与莲花交界处有禹王洞，有夏禹在攸水边娶涂山氏的美丽故事。禹的父亲是鲧，父子治水方法不一样，一堵一疏。在山林里堵是对的，一直到今天我们还在建设水库山塘，把水引向高地，灌溉梯而下之的良田。禹是疏导，在平原就必须这样做。由此可见，夏王朝是从山地走向平原的，罗霄山脉是上古时代帝王生息之地。让人遗憾的是罗霄山脉丛林密布，沟壑纵横，山高路险，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导致了文化的滞后，小小的发现往往为人们忽略。再说，罗霄山脉地区自古以来是边关僻野，吴楚相交，动乱时期你争我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