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姐
作者:涧槽时间:2024-11-23 18:05:51热度:0
导读: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正月的一个早上。天微亮,赶早路的人都起床了。掌了灯,一屋晕黄掩没了窗外的那片淡白。春节刚过,冷气还逼人得很。裹紧棉袄,去邀冬姐。那时,我与冬姐在一个乡下中学上学,她比我高一班。冬姐早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正月的一个早上。
天微亮,赶早路的人都起床了。掌了灯,一屋晕黄掩没了窗外的那片淡白。春节刚过,冷气还逼人得很。裹紧棉袄,去邀冬姐。那时,我与冬姐在一个乡下中学上学,她比我高一班。冬姐早已梳妆毕,干凈利索一直是她的风格。
“走吧”,我说。
“外面冷,多带点衣物”,冬姐叮嘱我道。
“衣服够了,昨夜下了雪,不知山上路好走不?”
“这不用耽心,十里不同天”。
从此,我记住了后五个字。
每逢春节,冬姐总爱穿件大红上衣,平时她就爱收拾得干干净净,朴实大方,与众姑娘不同,一件红衣,更衬得她惹人眼。
冬姐逢人总低着头,正眼看人,也只是极快的一瞥。十六岁那年,她出落得秀色可餐。其母是一家银行职员的佣人,其父据说是旧时的军官,以后弃母女而走,一直未知生死。她从小勤俭,讲礼,孝顺,温柔,体贴,遇生人红脸,见熟人微笑,从里至外素洁馨香。
二十多年后的一天,我去故乡采风,下榻一个离县城十多华里远的河边旅馆,这里非常安静,宜写作。住的人不多,当然服务员也少,想不到近晚餐时分,接班的服务员竟是冬姐。先是互相一怔,“平平”,她先叫了我,“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口气中有种意外。“嗯”,再没有下文。随即她顺手拿起一个拖把拖起地来。
待我吃完饭,去值班室,见她母亲给她送饭来了。一个不锈钢长方形盒,装滿菜和米饭。她母亲还是那样子,只是背驼了许多,头白了许多。母亲与她说了一些家中事,然后背着背笼返回家中去了,母亲的脚步很缓慢,我猜度到家非得两小时不可。
我一边看她吃饭,一边主动与她攀谈。她依然还是那么干干净净,只是再不红脸,再不与人相视时极快的一瞥。
在她慢慢地咀嚼中,得知她曾做过车站售票员(曾听说这期间冬姐因一段男女之事,受过处份),以后到一家工厂做工,结过两次婚,现在的丈夫在很远的地方,每年双方探亲一次,如今自己盖了房子,与年迈老母和一个刚刚上中学的儿子相依为命。长方形饭盒里的饭非常齐整的吃去了一半,冬姐小心的将饭盒盖好,说剩下的一半是明日的中餐。
“平平,你有空来家玩啰,”我也“嗯”了一声,相视再无言。
这以后的第二年,突然得知冬姐被一老人砍死在故乡的南门桥上,据说,老人在万般无奈之下,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儿媳一个完整的家不得已而为之。
闻此消息,一股悲凉之气从头直抵脚根。“十里不同天”,我又想起了冬姐那年教给我的这句话以及说话时的语调和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