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年忌日,谁为你流泪
作者:余众时间:2024-11-04 01:27:29热度:0
导读:一向疏懒的我,由于一些琐事,已经半年多没有动手写一点东西了。春节回老家,经历了不少,感受了不少,如果不再记忆,确实是对不住自己。就从正月十一公爹三周年忌日说起吧。时间流逝之快,这是我早已体悟到的,但是
一向疏懒的我,由于一些琐事,已经半年多没有动手写一点东西了。春节回老家,经历了不少,感受了不少,如果不再记忆,确实是对不住自己。就从正月十一公爹三周年忌日说起吧。
时间流逝之快,这是我早已体悟到的,但是它竟然是如此之快,让我始料不及。公爹过世,恍在眼前,一眨眼,已经三周年了。老人过世,三周年,可算是喜事。农村人讲究个排场,尤其是公爹的几个儿子,在乡里人的眼里,都算有出息的,更得把父亲的三周年办的像样些,否则会遭四邻八舍的笑话。首先是糊的“资火”(我不知道是否是这两个字)比常人家的缤纷。院落、金银斗、童男童女、鹿、羊、鹤、花圈等自不必说,更为显眼的是那几辆显目的红色小轿车。当这些资火被运回来,往家里搬时,村中的老人们围看,啧啧声不断:“唉,人家把好儿子养下了。这资火糊的真叫个全啊,这得花多少钱啊!”不说这些了,说说忌日中的几个细节吧。
正月初十下午灵牌围好后,孝子们在阴阳先生的指点下,分男女两竖行,一律跪在灵堂外,由长子、长孙、长女婿及长外甥将祭品——饭食顶在头顶,弯腰拱背,和着凄婉的鼓乐声,一步一步,将碟碟碗碗送进灵堂的供桌上。三拜之后,孝子们须放声大哭。男人们没有一个放声大哭的,只是一个个双手触底,趴跪着,低头默默无声。我前面跪着大嫂、二嫂、三嫂、四嫂,后面紧接着是弟媳妇、大姑(公爹的妹妹,今年70岁了)、两个姐姐。大嫂、二嫂没有出声,后面的弟媳妇嘤嘤呜咽,而大姑则号啕大哭,嘴里喊着:“妈呀,你怎么不管你可怜的女儿哟!”哭得伤情,令人落泪。大姑因为脾气不好,加上儿女们不体谅,所以七十岁的老人,在老伴过世后,至今孤零零地单过。说实话,我在那一刻默默流泪了,不是为公爹,而是看着大姑哭得如此凄惨,想到老人的不易而落泪。
接姑舅,是过正事那天及正月十一上午,孝子们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须到大门外去迎接。表兄中一位平日里喜欢开玩笑的跑娃(大名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拿了一根小棍,威吓我们妯娌几个:“这次谁如果再不哭,我可就用棍子抽她了!”嫂子们横他一眼,我跟他不怎么熟,他拿着棍子指着我:“尤其是你,北京回来的媳妇,更应该哭了!”一阵鞭炮声,跪着叩拜,放声大哭。这回哭声很响,但真正有眼泪的,还是大姑,妯娌们头上蒙着白头巾,谁也看不见她们的脸。因为这回不哭,庄间人会笑话的。
最后想说说过正事的头天晚上领羊的细节。领羊,就是女婿外甥、姑舅给亡者准备的活羊,让他的灵魂领走。那天晚上,飘着雪,刮着北风。孝子太多,我们跪到了帐篷外面,尽管身上棉衣棉裤,一个个还是瑟瑟发抖。那只待领的羊羔,被诸孝子团团围住,它咩咩地哀叫着。阴阳先生开始让人用酒精给它洗了四蹄,身上也洒了白酒。于是阴阳先生声音洪亮:“老先生,这只羊是女婿外甥给你准备的,他们心举下了,你就领了吧!”那只羊没有发出现人们所期待的动作:抖身上的毛。一抖毛,据说是亡者已经将羊领走了。于是站在旁边观看的邻人亲戚们发话了:“你老人生前是个利落的人,你就领了吧,你看娃娃们跪了半院,天气这么冷,把娃娃们冻死了。”那只羊依然咩咩,四处张望。有人马上说:“你在找小虎吗?他虽然是老小,日子过得红火着呢。开了两个铺子,比弟兄们不少挣钱。小虎,往前跪,给你爸说说,让他赶紧领了羊吧。”小虎往前挪了挪:“你就领了吧,大冷天,我们腿都跪木了。”羊丝毫不理会他说的话,还是咩咩叫着。我知道它为什么四处张望,因为院内厨房后面,还有它的一同病相怜的伙伴呢,也正在咩咩地哀号着。抖毛看来没有希望了,众人给它身上到了近一瓶白酒,大冷天里,它丝毫没有抖毛的意思,尽管人们提起它转了好多圈。都快一个小时了,阴阳先生急了:“你不领,那么让你大(父亲)或者你妈领。你们三人谁领了都一样。张张嘴,就算你们领了。”这只羊大概被折腾得麻木了,连咩咩叫也不发出了。围观的邻人亲戚们年纪大的议论开了:“这老头,活着就倔,死了还那样,把娃娃们折腾死了,这大冷天的,跪在院子里大半天。”最后不得已,有亲戚说:“张嘴了,算领了,快抱进灵堂。”那只羊被抱进灵堂,那里早有瘦子外爷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在等着呢。孝子们听阴阳的吩咐,赶紧嚎啕大哭后,站起来找个暖和的屋子。跪的太久了,大多数人都一瘸一拐了。
像这样的领羊,正事的当天晚上还有一次,领姑舅准备的羊。因为家里人给我们错传了父亲的忌日日期,我们一家订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在出纸仪式结束后,就匆匆离家了。晚上的领羊,第二天的上坟烧纸,算是免了。
关于公爹三周年忌日的细节,记到这儿,觉着无话可说了。本来想在本文中聊以表达对他老人家的怀念之情呢,可写着写着,就离题了。因为女人不能进灵堂,三周年忌日里,我没能细细端详相框里你的遗容,只是在接姑舅和出纸时抬头匆匆扫了一眼,因为整个过程中,孝子们都须低着头。我在想,是什么冲淡了亲人们对你深切的怀念,又是什么退去了亲人们对你储蓄已久的眼泪?
2008年2月21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