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故事

“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一丝一丝的雨线轻轻地落在乡间石头小路两旁那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小花小草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微风从远方悄悄徐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鲜泥土混合各种花草树木味儿的气息。晚饭后，各家各户的大人小孩都出来四处溜达。那里没有通电，他们是不会看电视，玩手机的。”
“啊，那他们会做些什么呀？”小女儿好奇地问道。
父亲看了看依偎在怀里幼稚的小女儿，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迟缓地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低沉沉地继续讲下去：
“那是一个离城市很远很远的村庄，人们习惯了早早的起床，老人和小孩们相互拉扯着在院子里嬉戏打闹，母亲们在屋里做着美味的早餐，父亲们则争先赶到田园里开始耕作了。池子里透明的露珠从圆圆的荷叶上慢慢的滑落下来，滴答滴答地掉在水面上，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好看极了。这时，一轮耀眼的红日从村庄东南一角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不免会有一种这轮太阳就只属于这个村庄的错觉。一群群鸟儿飞往日出的方向，盘旋在清晨的空中，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等到了中午啊，那可热闹啦！你能看见田间大人们轻快地把持着手中的锄头，落在泥石上发出嘎达嘎达的清脆声响；你也能看见大杨柳树下一堆堆留着小辫子的男孩女孩安逸地骑在温顺的山羊背上不停地挥舞着小手紧握的柳枝，使劲比划出英勇杀敌的架势，个个都以为自己就是马背上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呢；你还能看见全身红透的长嘴鸟将她那长长的舌头伸进大喇叭花里，贪婪地偷吃着里面的花蜜。要是到了下午五点钟，你准能看到一辆长长的火车从村口一座很老了的石桥上“嗒嗒嗒嗒”地驶进村，一团团白色的青烟从火车头的上端一路上散开来。开火车的老师傅总会“嘟”的鸣笛向村民们打招呼。火车里载满了来自城市和去城市的陌生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喜欢不喜欢这一路的景色，我估摸着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好说。然后，夕阳收住了最后一缕黄昏里的红晕，火车和城市人都消失在山头大松树旁那黑黑的山洞里了。”
说道这里，父亲不自觉地轻声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就喜欢那里的生活，我不喜欢城市生活的。可是他们都对我说“我不信”。
父亲疲惫地靠在40层高档公寓里一张舒适的沙发上，好像是心中有千斤石头一直放心不下似的，显得十分难为情的样子。怀里的女儿很困惑，父亲嘴里描绘出一幅活生生美丽的生活图，脸上却毫不遮掩地蒙上了一层失落的阴影。小小年纪里的好奇心迫使他急忙追问道：“爸爸......晚上......晚上......爸爸......那里夜间会怎么样呢？”
父亲吃力地缓了缓神，故作镇定却艰难的回忆着：
“到了夜晚哟，那真是一天中最宝贵的时间啦。村里的妇女儿童，男人老人都会聚到老陈家那个专门请了五个木匠花了整整27天才修建好的大亭子里，再烧上大伙凑钱买来的五盏煤油灯，然后都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地‘摆龙门阵’，也就是讲故事，讲孩子们爱听的好故事。那会儿呀，最得意的就数那些年少不知事的孩子们了。他们时而因为大人们的故事新颖神秘而欣喜若狂，时而又因为故事惊险吓人而惶恐万分。不过，正是夜里的故事那样的刺激吸引人，所以孩子们老是期盼着每一个夜晚的到来。”
小女儿伸长脖子看着父亲，一直呆呆地看着父亲，她抑制不住想问父亲却又不敢。因为父亲面无表情，眼神里满是激动，语气却更加沉重了。从小到大，小女儿很少见父亲这样的，这使她更加的困惑了。
“至于稍微大了一点的孩子们嘛，他们自然也是爱听故事的。然而他们更大的兴致在于摸着黑到玉米地里去‘偷’来自家的玉米棒，拿到空旷的荒地上去生火烤着吃。运气好的话，还能逮着飞过来凑热闹的萤火虫，然后他们将身上的小外套给脱下来，把萤火虫装在里面，做成灯笼的样子去水田里捞稻花鱼。当然萤火虫发出的那点微弱亮光是根本不能在水田间起多大照明作用的。但是，孩子们就是乐意那样做。”
小女儿分明清楚讲的明明就是一个让自己无比向往的好故事，怎么父亲竟会是显得这般痛苦呢？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确实看得出来父亲的确是痛苦的。小女儿仿佛看见了儿时的父亲，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或者她可能是有点担心父亲了。此刻，她最想多问父亲几个“为什么”，可她只好装作大人沉默的样子细细地品味着父亲的童年。
“再到了深夜嘞，月光从高耸的山顶上斜撒下一层银色的薄纱，静静地笼罩着整个村庄。远处依稀的树林里不时传来‘呜......呜......呜......’鸟儿重重的打鸣声。来自河畔的凉风吹过麦田，‘唦唦......唦唦......’的声音不断逼近，最后埋藏在了梦乡。这个时候啊，莫爷爷老爱一个人溜出来，独自坐在瓦房大门外的石头阶梯上，自己给自己盛上一杯满满的大女儿过年时给他带的葡萄酒。嘴里还叼着一根又重又长的烟杆，大口大口的吸着那白色的烟雾，点燃了的草烟随着他的吸气，在烟帽里忽明忽暗。他家那条年龄比我还大的老黄狗就乖乖的躺在他跟前，痴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像是羡慕他老帅的样子哩。记得那时候，我们老嘲笑他说‘都这么老了，还抽烟，羞不羞哪？’噢，你不知道，莫爷爷和他的狗就为了听鸟声、风声、虫声.....他们可是能整个晚上都不睡觉的哦。他们就听那桃树下青草丛中蛐蛐儿‘咻咻咻.....咻咻咻......’的低吟着，低吟着......”
就这样，小女儿安静地趟在父亲宽广的胸怀里。父亲轻抚着小女儿沉浸在了儿时那一片熟悉而宁静的小村庄的夜色中。
突然，不远处高架桥旁的大工厂里顿时爆出“轰隆隆”的剧烈响声。彻底地打碎了父女俩的故事。
父亲低头俯视着眼下灯火酒绿的商场和行色匆匆的人群，干巴巴地说：“其实，我是喜欢曾经的乡村生活的。”小女儿不太明白，但她害怕父亲更加伤心，于是毫不犹豫地接到：“我相信你，爸爸，我也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一阵噪音过后，父亲阴沉着脸，不再说话。小女儿谨慎地注意着父亲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就希望父亲快点好起来。
可小女儿实在想不通，她试着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呢？要是我们还在......”
父亲愣了愣，赶紧收回目光。本想说：“孩子哪，你可知道，